【過去】
【泰拉】
那時他們都很愜意,儘管有時會感到忙碌與疲憊。
但這世界的惡意遠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大——浩渺之洋凝視著他們,在那遠離五感的彼岸。
【又是美好的一天。】
安格隆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基利曼嗅到糕點的芬芳,他並沒有回頭查看,隻是埋首沉思於桌前的文案間。
清晨的微光灑在攝政王基利曼麵前的紙張上,天剛剛白,幾顆星子仍舊點在淡灰色的天空上,逐漸在陽光中消去。
熏過的羊皮紙撒發出微微香氣。
【鐺鐺,】
安格隆放下手中的點心盤,瓷盤碰在書桌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貝殼千層酥、西西裡奶油卷、馬裡托佐,還有些彆的花樣——我去廚房順帶著順了點吃的。】
基利曼原本依舊想繼續審批文件,但安格隆的手臂早已不由分說地插過來,擋在他與文件之間,於是基利曼深呼吸了一口氣,抬眼。
安格隆頭上的屠夫之釘早已被摘下,原體並沒有選擇光頭或者是利索的短發,受到家鄉的影響,安格隆將頭發留起,一縷縷梳成臟辮。
然而就在基利曼抬頭那刻,他發現安格隆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他,基利曼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妙之感。
安格隆對於情感極其敏感,而當紅砂之主那雙粗糲清晰如角鬥場紅砂般的眼睛盯上你的那刻——你就知道,你已經被他看透了。
即便與安格隆共事許久,基利曼仍沒有習慣這種感受,原體們都是注重隱私的存在,安格隆卻可以直接揭下他們的假麵。
果不其然,安格隆發出了一聲並不冒犯的疑問。
【還在擔心?不如先吃點甜點墊墊。】
【我必須做足預案。】
基利曼伸出手,去拿安格隆端過來的點心,紅砂之主順手又推了推盤子,基利曼果斷忽略了會弄臟手的奶油卷與馬裡托佐,選擇了千層酥。
略微甜膩的口味在舌尖綻開,這是基利曼最後在安格隆麵前的倔強,他發現紅砂之主的口味對於一個馬庫拉格人來講偏甜了——仍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但這足夠細微的情感並沒有被紅砂之主察覺,否則下次安格隆會帶一杯咖啡過來。
基利曼不打算讓安格隆知道這件事了,作為他被看穿情感變化的一點小小回擊。
見他吃東西,安格隆倒也沒有步步緊逼,紅砂之主適時地走了兩步,去擺弄基利曼擺在窗台上的植株。
【我理解你,基利曼,不過我們這次旅行注定是要出岔子的。】
安格隆笑起來,人類之主快醒了,他們打算前去帝國周遊一圈,收集信仰,也為基利曼的退休計劃打基礎,看看泰拉上的政府是否能夠在離開基利曼與聖吉列斯的情況下正常運行。
【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錯誤,就讓人們自己來試著脫離原體管理吧。】
基利曼點頭,他確實有些餓了,又拿起一個千層酥。
通宵審批文件,基利曼在檢查稅務部的賬單,這一部分過於冗雜,他不得不通宵檢查,基利曼預計他還需要再畫一星期的時間在查這季度的帳上。
【所以需要有備案,】
基利曼說,
【他們可以犯錯,但我需要確保他們的過錯不會釀下大錯。】
安格隆頓了頓,他又再度在基利曼的書房漫無目的地轉起來,目光掃過基利曼的書架,《理想國》、《利維坦》、《莎士比亞殘稿》……基利曼很愛收集古泰拉的政治與文學作品。
令基利曼意外的是,他曾撞見過這位喜歡在角鬥場切磋的兄弟安靜閱讀,
安格隆偏好看描寫底層人物反抗卻失敗的荒誕悲劇,還有一些風格獨特的幼兒繪本,這個發現令基利曼大受震撼,他意識到安格隆可能遠比他表現地更為謹慎與細膩。
雖然一個滿身傷疤,肌肉虯勁的臟辮男一本正經看兒童繪本的畫麵太怪了。
【我有時會思考,】
安格隆若有所思,特地避開了盯著基利曼伸向奶油卷的手看,他猜測基利曼原本隻是想隨便吃點,但實際上,原體現在已經餓了。
而在基利曼將手弄臟後,他將選擇跟安格隆去吃早飯,而不是繼續審批文件。
這需要一步步誘導。
【我們是否將官員們慣地太好了,基利曼,我們該讓人類自己成長起來。】
安格隆又笑起來,
【不對,我實際上什麼都沒乾。】
【所以我們需要完整的培養係統,】
基利曼說,他不打算批文件了,安格隆帶來的一盤點心對於原體的體型來講簡直是杯水車薪。
【完整的官員學校、宗教學校,外派三十年後根據政績調回泰拉,還有至少十三種糾錯機製,我認為現在的體係不需要更改。】
【我的意思是,】
安格隆攤開手,
【你說,人們會不會認為原體是永不凋零的——我是說,他們在心理上沒做好徹底成熟的準備。】
安格隆盯著基利曼鬢角的白發,在與基利曼共事的歲月裡,安格隆深刻體悟到了政務的破壞力,它摧枯拉朽,足以將半神斬於馬下。
安格隆自認為自己是被斬於馬下的那位。
安格隆又有些懊惱,他不該在基利曼吃東西的時候提這些事情,這會讓原體在下次進食時產生負麵情緒。
但他沒有什麼辦法了,基利曼這家夥一批文件便不聞不問,越接近臨行日,基利曼便越如忙碌的陀螺般旋轉起來。
天生的勞碌命。
安格隆感到些許感慨與同情,他認為基利曼有時該放下一些,該允許一些失誤,但基利曼卻無法原諒自己失職。
基利曼倒是頓住了,突然又問道,
【聖吉列斯怎麼樣?】
【他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吃早飯了,他還在修行,嘗試與人類之主溝通。】
聖吉列斯三番五次地試著拜訪人類之主,他在黃金王座下思忖,並一沉思就是幾天。
每次沉思結束後,聖吉列斯身上的光芒便更耀眼。
【你是說……】
基利曼猶豫起來,安格隆卻立刻開口,
【禁止政治聯想,基利曼,我的意思僅僅是字麵意識。】
好吧,實際上安格隆在暗示他們對待帝皇的態度,但基利曼錯誤聯想到聖吉列斯與莫塔裡安的事上了。
基利曼太現實了,以至於他的注意力會率先集中到近來的紛爭上。
【我以為你在談我們那位兄弟的所言。】
他倆共同沉默了一秒,莫塔裡安曾嚴肅警告過他們不要繼續擴大國教,並告訴安格隆與基利曼警戒聖吉列斯。
【所以莫塔裡安現在怎麼樣?】
【一切無異。】
基利曼隨意地說道,
【暴風星域上報的全是假賬。】
安格隆笑起來,
【你該教教他怎麼做假,又或者伱的審批太嚴苛了。】
【我不否認莫塔裡安作假技藝的高超,但有些痕跡太粗糙了——】
基利曼遲疑地頓了頓,
【就像是從不經曆政治鬥爭的人寫的那樣。】
安格隆不可否認,
【死亡守衛內是一言堂。】
他說,至少現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