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兵再次醒來的時候,巷子裡已空無一人,他一骨碌爬起身來,戰戰兢兢地看了半晌,待確認四周無人後撒腿便跑,這一路跑得腳後跟打屁股蛋,到火鋪時累得氣喘如牛,全身好似水洗過一般。
馮誌已將人撒出尋找,自己則在火鋪中等待消息,待見到弓兵跑來,劈頭問道:“兔崽子,你跑哪兒去了?!”
弓兵一愣,他方才為保命將馮誌抖了個乾淨,這事卻是說不得的:“大人,那小子還有同伴,你走之後,他那同伴偷襲了火鋪將人救走了。小的受大人囑托,豈能善罷甘休,馬不停蹄地追上去,結果還是技不如人,被兩人打暈了過去。”
馮誌狐疑地看著他:“那人長得什麼模樣?”
弓兵回憶著穀雨的長相,一五一十地說了,馮誌道:“確是街口耍詐的小子,與那屠夫說得彆無二致。”
弓兵擔憂地道:“他兩人若是說出去可就糟了。”
馮誌陰惻惻地道:“他兩人是什麼身份,兩個賊說出的話可信,還是咱們兵馬司說出去的話可信?”
弓兵心悅誠服地道:“大人說的是。”
馮誌擺了擺手:“守好火鋪,弟兄們掙錢去了。”
弓兵聽他說得輕鬆,心裡也不覺放鬆下來,拱手道:“是。”繞過馮誌向火鋪走去。
馮誌盯著他的後背,忽地臉色劇變,飛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
弓兵猝不及防,踉蹌著撲倒在地,他又驚又怒:“大...大人,這是作甚?”
“你乾的好事!”馮誌橫眉立目,蹲下身子將弓兵的公服扒了下來。
弓兵不明所以,任由他施為,馮誌將衣裳倒轉過來舉到他麵前,氣急敗壞地道地道:“被人耍了還不知道,真夠蠢的,看看這裡寫的什麼?”
弓兵當即便是一驚,隻見他公服後寫的幾個猩紅大字:馮誌吾兒,謀財害命,吞沒巨財,吾代取之。
“這兩個王八蛋...”弓兵咬牙切齒地道:“他倆怎麼能是大人的父親呢?”
“這是重點嗎?!”馮誌氣得臉紅脖子粗,一腳踹了過去,弓兵不敢躲避,咬牙生受著。
馮誌的臉上充滿了煞氣:“老子吃進去的東西,從來沒有吐出來的道理,想要對我下手,哼!癡心妄想。”說到此處,忽地想起什麼:“嗯?他怎知我吞沒巨財?”
弓兵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我也不知...”
馮誌的眼神越發陰鷙,冷冷地道:“說實話。”
那弓兵支支吾吾不敢說話,馮誌看得火大,劈頭便是一記耳光,弓兵吃痛之下,隻好將被穀雨和大腦袋劫持,為求保命交待所做勾當的事情跟馮誌說了,隻把馮指揮使聽得七竅生煙:“沒骨氣的東西,這麼輕易就把弟兄們賣了!”
弓兵慚愧地低下頭,馮誌喘著粗氣糾結半晌,終是放心不下,站起身來掉頭就走。
弓兵急忙道:“您,您去哪裡?”
“回家。”馮誌腳步不停,吩咐道:“去把弟兄們找回來,告訴他們暫時先不要做了,所抓盜賊及賊獲悉數送往兵馬司,另外...做好出逃準備。”
弓兵心裡一驚,忐忑地望著馮誌走遠。
馮誌雖在東城兵馬司當差,但家卻住在西城。
勳戚邸第在東華門外,中官在西安門外,其餘卿、寺、台省諸郎曹在宣武門,官員們聚集在宣武門居住,一是為方便上朝,二是方便皇帝召見,久而久之在西城形成了大片的官員聚集區。
東城兵馬司指揮使在京城雖是個芝麻綠豆般的小官,但他家的宅邸卻修得雄偉氣派。不為彆的,隻因為此間的主人姓宋,虎膽將軍宋榮的宋。
趙府門前各有石獅一座,威風凜凜,栩栩如生,門前兵丁來往巡邏,頭頂之上黝黑的匾額高懸。
馮誌走到朱漆大門前,值守的兵丁發現了他:“姑爺回來了。”
馮誌從匾額上收回目光,笑了笑:“王老弟,今兒個怎麼是你親自帶隊?”
那兵丁道:“這兩日京城不太平,我怕有不長眼的小賊誤入咱們將軍府,衝撞了夫人和小姐們,那就不妥了。”
“你有心了。”馮誌很客氣,從角門進了家,將軍府中燈火通明,下人來往穿梭,向馮誌禮貌地打著招呼,馮誌心中再是焦急,也隻好放緩腳步。
經過自己的小院,他悄悄停下歪著腦袋側耳傾聽,院子裡靜悄悄的,他挪動腳步向後院走去。
後院已被能工巧匠改造過,拐過月亮門即是花圃,穿過花徑小路則是一座東西套房,此時房中點著油燈,馮誌徑直走了進去。
馮母坐在床上,湊到油燈前,費力地繡著什麼。
馮誌走上前:“娘,我回來了。”
馮母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站起身來意外地道:“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吃過飯了?”
“還沒,”馮誌草草答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娘,我交給你那木匣子,你放到哪裡去了?”
“在床底下,”馮母見他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兒啊,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馮誌蹲下身子,果然見那木匣子放在床底深處的角落裡,便將木匣子取了出來放在床上。
馮母湊上前好奇地道:“裡麵是什麼,教你如此在意?”
馮誌幽幽地道:“安身立命的東西。”取出鑰匙將銅鎖打開,隨後在母親麵前揭開蓋子。
“這...這是?”馮母直了眼睛。
木匣子裡是厚厚一摞銀票,馮誌從懷中將今天搜羅的銀票在母親麵前一揚,隨即放進了匣子:“現下有十五萬了,娘,有了這些錢,咱還愁過不上好日子嗎?”
馮母拉下臉:“你就這點出息?”
馮誌一怔,隨即訕笑道:“我知道母親住在將軍府中不自在,我這不是想儘早搬出去嗎?”
“放屁!誰說我住的不自在,”馮母言語粗魯,說起話來硬邦邦的:“他們趙家好吃好喝地供著我,我舒服得很。”
馮誌忙不迭地道:“您說話小點聲,莫讓人家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