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戴老板的辦公室出來,張義將陳開顏帶到了自己辦公室。
“茶還是咖啡?”
“我喝白開水。”
“哦。”張義默默地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又給自己泡了杯茶,然後坐在辦公桌後。
還是那把經常坐的椅子,今天的心情卻格外不同。
張義本以為抓了所謂的紅黨,他和陳開顏的接觸就告一段落了,沒想到結束才是真正開始。
戴老板老謀深算,顯然下了一盤大棋,這是要用婚姻的方式給自己帶上嚼子啊。
張義默不作聲地喝著茶,有些燙嘴,更燙心。
杯中的水汽嫋嫋升騰,帶著些許悲涼。
或許從踏上間諜這條路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失去了真正的自由,最後連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
悲哀嗎?
或許這就是間諜的宿命。
他瞥了一眼陳開顏,問:“好喝嗎?”
“白開水不都一個味道嗎?”
陳開顏顯得淡定從容,她雙手捧著杯子暖著手,抬頭看了看他。
張義喝完最後一口茶,慢慢咀嚼著一根茶葉:“白水寡淡無味,我還是喜歡喝茶,苦澀甘甜自知。”
陳開顏好似沒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巧笑嫣然:
“你要是喜歡茶,我也可以喝茶。”
“嗬嗬。”張義嘲諷一笑,抬頭審視著她,“有必要嗎?還讓我裝什麼偶遇去接近你。”
陳開顏笑道:“戴主任說,這麼做可以讓我們的關係水到渠成,在外人眼裡,一切順其自然。”
“還能讓你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對吧?”
陳開顏聳聳肩:“他沒這麼說。”
“是嗎,你電廠那份工作呢?現找的?”
“那是我的公開身份,一年前就開始了。”
“習慣嗎?外語係的高材生去做工人。”
“彆的都好,就是受不了家裡的老鼠,剛住進去那會晚上睡覺都是睜著眼睛的。”
“外事班也有行動訓練吧?子彈都不怕,怕老鼠?”
“是應該怕。訓練班的教官告訴我們,女人就該像個女人,該怕的都要怕,如果連老鼠和蛇這些常人恐懼的都不怕,就容易讓人看出來。”
“你們教官倒是蠻專業的。”張義抬頭看了看她,“當然,你的演技也很不錯。”
他回憶著從看到此女的資料開始,到兩人第一次見麵,搭訕、警惕、拒絕.她的每一場戲演得都足夠逼真到位。
高級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的,要不是自己有係統,說不定已經被她給騙了。
“我受的一直是這方麵的訓練。”陳開顏淡然說,沉默了一會,她又補充了一句,
“戴主任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哦。”
張義望著她,繼續問:“據我所知,你的母親是紅黨,後來因通紅的罪名被中統秘密處決,我想不管真相如何,這對你來說,都是一個慘痛的記憶,你應該恨中統和黨國,不是應該追尋你母親的步伐加入紅黨嗎?為什麼會加入軍統呢?”
陳開顏神色一變,咬著嘴唇說:“我不僅恨中統,更恨紅黨,要是沒有他們的蠱惑,我的母親就不會死,加入軍統就是為了複仇。我也恨他們,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是他們拋棄了我。”
她冷冷地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張義不知這樁陳年舊案的真假,對她的愛恨情仇也不能做到感同身受,選擇結束了這個話題,繼續問:
“那個追求你的小青年,叫陳傑的,他也是軍統的人?”
陳開顏收住眼淚,搖了搖頭:“不,他不是,是局外人,他什麼都不知道。”
“看來他是真心喜歡你。”
“你呢?”陳開顏反問。
張義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好的愛情來自相互吸引,兩個人之間擦出的火花不僅是激情,還有共同的抱負,相互尊重,彼此理解,信任忠誠,懂得包容等等。
當然這隻是理論,現實中的婚姻更多的是功利性的,因為要麵對現實,儘管雙方都不承認這一點。
但不管如何,即便非要結婚,也沒有人願意選擇和另一個敵對方的間諜結婚,這會讓自己毫無秘密可言。
沉默便是不喜歡。
陳開顏見他沒說話,換了種說法:
“我是說,如果沒有命令,你還喜歡我嗎?我,我就是覺得好奇。”
“或許吧。”
“還記得第一次見麵你說過的話嗎?”
張義點點頭,凝神望著她,不知她要說什麼。
“你說你找表舅,他姓戴。”
“然後呢?”
“雖然是編的,但你都說他是表舅了,那就是長輩了。這算不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張義沒有什麼興趣回答,隻是自嘲地笑了笑,問:
“你呢,就這麼心甘情願?”
“我聽戴主任的。”
“本能對權威的恐懼,而養成的習慣性服從?”
陳開顏沒想到張義會這麼說,直愣愣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忽然大笑起來。
張義看著她,也跟著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充滿了悲涼。
半個小時後,兩人來到了總務處。
這年頭雖然也有民政部,但卻不主管婚姻,也沒有專門統一的機構頒發結婚證。
部分官方機構倒是參與管理婚姻登記事務,如市、縣政府等,但大部分都是施行《集團結婚辦法》,對,集團,不是集體。
即由其所在機關單位主辦,在鄉村則由鄉鎮公所主辦。
另外就是教堂婚禮,信仰基督教的人群,由牧師主持見證婚姻,在教堂內登記。
而傳統的民間婚禮,是沒有結婚證的,在家中或祠堂,在長輩和親友的見證下,民間婚書或者家族祠堂記錄便是婚姻的證明。
“沈處長呢?”
“在辦公室。”
接待張義的女文員好奇地打量著張義身後的陳開顏,“張副處長,這位是?”
張義還未來得及開口,陳開顏已大大方方地上前說:“我是張太太。”
女文員一臉吃驚,狐疑地盯了她幾眼,又偷瞥了一眼張義,然後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出去。
很快,沈西山便出現了,他笑眯眯地說:“老弟,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怎麼今天有空到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