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初上,正是家家戶戶最溫馨的晚飯時光。
張義的新家挨著上清寺,是一幢高檔公寓,屋內打掃得一塵不染。該有的家具都有,並且都質地上乘。
廚房的門開著,女主人正在裡麵忙活著,飯香飄散著。
很快,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就上桌了,鍋巴肉片(轟炸東京)、蔥燒鯽魚、紅燒肉、毛血旺,還有一小鍋雞燉湯麵,酒是江津老白乾,看上去很豐盛。
隻是,張義臉上並沒有笑容,他安靜地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
陳開顏取下圍裙端著最後一道四喜湯圓笑盈盈地走過來:“菜齊了,吃飯吧。”
但張義仍然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見他不動,陳開顏在一旁坐下,給兩個酒盅裡滿上酒,把一盅放在張義麵前,說:“來,喝一杯吧。”
說完,她碰了碰張義麵前的杯子,自顧自喝了一杯。
張義仍然沉默著。
見此,陳開顏有些不樂意了,她“啪”一聲重重將酒盅擱在桌上,看著他:“嫌棄我做的菜不好吃?還是後悔和我結婚了?”
“唯命是從,奉命行事而已,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是命令,但你要是對我實在不滿意,我主動去找戴主任說,換個模樣好的,你喜歡的。”
張義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笑,然後慢慢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一頓飯在沉默的氣氛中草草吃完了。
洗漱完碗筷,陳開顏又忙著收拾起臥室的雙人床,張義則是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張恨水的《金粉世家》。
這本書從27年情人節開始在《世界日報》副刊“明珠”上連載,曆時五年才完結,主要講述的是北洋軍閥內閣總理金家七少爺追求戀愛和婚姻自由的故事,出版後風靡一時。
陳開顏收拾好臥室,穿著一件大紅的睡衣走了出來,瞟了一眼張義和他手上的書。
“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
“你先睡吧,我睡沙發。”張義看著書,頭也不抬,悶聲悶氣地回了一句。
霎時間,陳開顏的身體一僵。
沉默了很久,她轉身回了臥室,大門砰一聲關上。
張義放下書,看了一眼大門,長長出了口氣,起身將客廳的燈關上,和衣躺下。
黑暗裡,張義睜著雙眼。
臥室裡,陳開顏同樣睜著雙眼。
一個特彆的洞房花燭夜,兩個人各懷心事,一夜無眠。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毛齊五,獲得相關情報——毛齊五老婆向心影今晚在山城酒店和林世良幽會】
看著這條情報,張義微愣,心說,果然,出軌隻有一次和無數次,不分男女。
從心理和行為慣性的角度分析,不管第一次出軌的原因是什麼,一旦打破禁忌,內心的道德約束就會減弱,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毛齊五雖然“殺一儆百”,但好似“治標不治本”,向心影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麼快就和彆人男人勾結到了一起,而且還是孔部長的義子林世良。
軍統的人怕大毛報複,不敢招惹向影心,林世良借著孔部長的虎皮連戴春風都不鳥,更不用怕他毛齊五了。
暗暗思忖了一會,張義嘴角浮起一絲微笑,毛齊五給自己找了這麼多事,也應該給他點驚喜看看,讓他明白什麼叫焦頭爛額。
【2、您今天見過鄭呼和,獲得相關情報——山城地下黨金小宇已打入望龍門看守所】
金小宇?
張義不知道他出任的是什麼職務,但初來乍到,站穩腳跟尚需要時間,於營救任務而言,隻能起輔助作用,關鍵還是要靠自己。
但問題是如何接近司法處徐業道,又如何插手這件事呢?
接收完情報,張義思索了一會,起身摸黑來到臥室門口。
輕輕擰動門把手,臥室門開了。
屋內一片漆黑,隱約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張義默默站了一會,輕手將門拉上,然後來到書房,拿上一部照相機後,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他剛走,臥室的門悄然開了,一道身影倏地出現在客廳。
是陳開顏。
此刻她已經穿好了衣服。
她躡手躡腳來到窗前,小心挑起窗簾一角,望著張義駕駛起來離去,立刻將客廳的燈打開,轉身進了廚房。
打開櫥櫃,她將手伸進米袋,很快就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槍。
利落地檢查子彈上膛後,她臉上隱隱浮起一絲殺氣,同樣悄聲出了門。
山城酒店。
張義的汽車遠遠停在酒店馬路對麵,他正想著如何混入酒店查向向心影和林世良所在的房間時,就見兩輛汽車魚貫駛來,停在酒店大門前。
第一輛汽車停下,從車上下來幾個保鏢,一律黑色中山裝,氣勢頗大,警惕地把周遭團團圍住,確保第二輛車的安全。
第二輛汽車的門開了,麵白無須西裝革履的林世良下車,走到另一邊,紳士地替向心影打開車門,踩著高跟鞋一襲旗袍的向心影款款走下車來,雖已年過三十,身材依舊十分窈窕淑,天寒地凍的,旗袍高叉,僅僅裹著一層絲襪,巧笑嫣然。
她緩緩挽上林世良的胳膊,一同向酒店走去。
躲在一側花圃中的張義立刻拿起照相機拍攝起來。
兩人的身影在幾名保鏢豔羨的目光中消失,張義暗自冷笑,林世良這廝螃蟹八隻腳走路,橫衝直撞,囂張慣了,偷情也這麼大張旗鼓的。
張義暗忖,要不要給毛齊五打個匿名電話,讓他帶人來捉奸呢?
想了想,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林世良風頭正勁,戴老板都要退避三舍,更彆說毛齊五了,估計殺氣騰騰的來,也隻能灰頭土臉的回去,好戲肯定是看不上了。
但張義並未離去,而是像個狗仔一樣,繼續蹲守著。
十幾分鐘後,向心影再次出現了,她嬌媚地夾著一根煙,邊走邊吸,滿麵春風。
張義再次舉起照相機拍攝起來。
直到向心影在保鏢的護送下上車遠去,張義才意興闌珊地起身,繞了一圈,快步向自己的汽車走去。
他關上車門,把照相機扔在副駕駛,打開車燈,打算重新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