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不長的山道,一間陳舊的木屋,只有喬晴兒成長中小小的一角,但師藍還是很滿足,她終於知道了人如何從小小個的人兒長成阿爺阿婆那般高大,心中那被稱為遺憾的不開心的情緒,在小女孩的酸甜苦辣中慢慢消去。
又是三個春秋,山下來了一隊士卒,進山將山林探查一遍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被攙扶著上了山。
“老兄弟,我來看你了,久等了吧,都過了七年了,不知你有沒有等我啊。”
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師藍還是記得他,那天老樵夫就是向他跪拜的。
對於這位老人,師藍談不上惡感,畢竟這個時代,跪拜向來是常事。
唯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天跪著的老樵夫滿臉悲傷的乞求著,所有人都是不屑一顧的淡漠,唯有這位老人,不忍面對老樵夫而背對著所有人,臉上盡是無奈。
“喬楊見過李老將軍。”喬楊探知來人後,匆匆來到墳冢。
“喬楊?啊,想起來了,上次見你還是十歲不到的小娃兒,那時我剛到利州不久,你老漢就領著你來我昭武軍,說是等你及冠了,就接他的班,到我軍中效力。這一晃就是數十年,也不見你來啊。”
“承蒙將軍惦記,小子不勝榮幸。其實小子已到過您軍中,只是所立功勞不大,傳不到您耳邊而已。”
“哦?說來聽聽。”
“乾德二年,小子離家,隨劉光義將軍入蜀。而後輾轉,在開寶元年入將軍軍中,隨軍征討河東逆賊,洞過河一戰,殺敵八人。開寶二年,圍太原城,小子領百人隊攻城。而後一直在將軍軍中,直到三年前,一次巡查中遭遇蠻人斥候,打鬥中不幸負傷,這才退伍回鄉。”
“真是我大宋好兒郎啊。”老人拍了拍喬楊斷臂一側的肩膀,而後又說道,“既然來我軍中多年,為何不告知我?我也好給你安排些差事。”
喬楊稍作猶豫才說道:“也許您不知道,當初我老漢不讓我從軍的,只是拗不過我,後來跟我約法三章,其一就是,哎,不能到您軍中。老漢說了,您最拿兄弟們的命當回事,卻也最不當回事,既然他的命已經給過您了,不想讓我的命也給您。只是後來機緣巧合,還是到了您軍中,也是因此,我沒敢再給家裡傳書信。將,將軍,請您不要怪罪我老漢。”
“倒是苦了你了。”老人嘆了口氣,轉身撫摸著老樵夫的木碑說道:“老喬啊,你兒子讓我不要怪罪你,可我怎麼可能怪你呢,是我欠了你,也欠了兄弟們很多,這些債,恐怕下輩子都還不清了。”
“老爺節哀,大夫說您不宜大喜大悲。”一旁的老管事說道。
“無妨,我自己的事我知曉,那一天遲早是要來的,逃不掉。老錢,扶我坐下。”
師藍樹蔭下的那個小山坡,老人坐了下來,對著喬楊招了招手。
“孩子,你過來,想聽聽當年我們初次伐河東的事嗎?”
喬楊坐在老人下手側。
“那年,我大宋剛建立,時四周擾攘,其中以河東漢廷最為喧囂,義兄平定澤、潞二州後,為壯我國威,令我率軍伐之。”
“秋收之後,黃河水流平緩,我等本欲悄然渡河,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怎知賊兵狡詐,趁我等立足未穩前來偷襲,好在將士們英勇奮戰,勉強小勝。”
“不過也因此,我軍損失過大,導致士氣低迷,如若再遇持久戰,不論勝敗,皆必然不能如預期那般壯我國威。”
“正當我憂思時,虎嘯營校尉陳蕭來到帳中,向我提議可行諸葛火燒博望坡之事。”
“時值深秋,氣候乾燥,漫山都是可燃的柴草,只需一把火炬,便可燎原,屆時入套的賊子必是九死一生,我們伏兵此處,可一舉拿下。”
“陳蕭如是說,我覺得計劃可行,確定下來,剩下的便是派誰去了。其實我心中早有了抉擇,這一軍必須戰力足夠強,可以少戰多,且能做到令行禁止,縱觀全軍,也唯有我可擋萬軍傾的虎嘯營可以做到了。陳蕭明我心意,主動請纓,我準之。”
“那天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真是個好天氣啊。我看著虎嘯營的兄弟們中遠去,還以為會向以前任何一次一樣,所向披靡,亦或是力挽狂瀾,然後歡呼著回來。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一去便回不來了。”
“聽斥候回報,陳蕭領兵抵達平遙城時,賊兵已嚴陣以待,衝殺幾回,我軍佯裝敗退。或許是我虎嘯營聲名顯赫,他們竟不懼伏兵,全軍壓上,甚至以三千騎孤軍追殺。這一路上,我虎嘯營傷亡慘重,陳蕭與你老漢領百騎斷後,卻也只是擋住半刻,而後被裹挾著衝向本陣。”
“到約定地時,賊兵依舊緊咬著虎嘯營,可這是大好局面啊,平遙城的所有駐軍都落入我掌心,我怎麼能放他們離開?戰機稍縱即,我沒有猶豫,下令焚燒山林。”
“那是我見過最大的一場火,所有的山都燒了起來,火好像能燒到天上。”
“陳蕭依舊明我心意,拿虎嘯營僅剩的一千人堵在了那個山口。我不知道後來究竟是怎麼的,你老漢一言不發,只從其餘活著回來的十二人口中得知,最後,是陳蕭讓他們結陣擋住來敵,一開始賊兵攻勢猛烈,可火大起來後,誰也控制不住,連我們自己也是,他們說,退路也給斷了,能看到的地方全是火,馬嘶人嚎,所有人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