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強撐著起來,跟在他後麵,扶住布滿冰霜的木門,看到周典回頭,他強顏歡笑道:“燕尾村的規矩,貴客彆離,無論如何,總要送一送。”
周典木納擺了擺手。
“周大人,我能喊你一聲周大哥嗎?”詢問中滿是期盼。
魁梧的身形已然消失在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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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幾名如狼似虎的士卒來到牛棚,將李桃歌帶到一處營房,還沒進門,一股夾雜著衝天臭氣的暖流撲入麵頰,熏的李桃歌眼淚都流出幾滴。
屋裡有名精瘦老者,躺在大炕東頭,手裡舉著一杆煙袋,瞥了眼李桃歌,渾濁眸子閃過些許詫異,隨後用力抽了口煙,老氣橫秋說道:“好漂亮的娃兒,比勾欄裡的娘們都嬌嫩,想必是出自大戶人家吧?”
經過周典提醒,李桃歌略知軍伍中的規矩,敢睡在東邊炕頭,一定是屋子裡最有權勢的人物,於是小心行禮,恭敬說道:“見過大人,小的來自永寧城,老爹是名家廚,在吏部尚書簫大人府中做事,可能從小懶得出去玩耍,故而白淨了些。”
這是周典幫他預先準備好的說辭。
來到軍中,最忌諱提及官宦子弟,說句不好聽的,既然能流放到鎮魂關,要麼在家裡不受器重,要麼家裡已經失勢,反正能到邊疆,肯定是可有可無的小角色。這幫兵痞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最恨鮮衣怒馬的官吏後代,若是落入他們手中,骨頭都能給磨碎嘍。
蕭文睿在朝中不結黨不營私,民間口碑不錯,在他家中任夥夫,倒也是不鹹不淡的身世。
“簫大人家廚?”
老者勾勾手指,示意兵卒將李桃歌壓過來,調轉煙杆,用煙嘴挑起李桃歌下巴,又湊近聞了聞,輕佻笑道:“家廚的孩子,沒半點油煙味,是在誆騙老夫吧?”
被扭住胳膊的李桃歌堆笑道:“大人,我怎麼敢騙您呢?家父做了半輩子飯,天天看彆人臉色,最恨子承父業,寄希望我光宗耀祖,督促日夜讀書,不可親近灶台。”
老者笑道:“油腔滑調,確實是廚子家的門風,否則窮人家的孩子,哪吃得起油。”
士卒們放肆大笑。
老者又問道:“你所犯何事?”
李桃歌乖乖答道:“跟門房的兒子喝酒,他喝醉了胡咧咧,說我爹不如他爹,我氣不過,索性跟他打了一架,可那小子太不禁揍,腦袋磕到了石階上,死了。總管大人把我拿去送官,判了流刑,這才發配到西疆。”
這套謊話,也是周典反複斟酌後才給出的建議,邊軍裡都是粗人中的粗人,遠沒有文人周密,老爹被辱,替父出頭,這都是值得稱讚的好漢,甭管是否殺過人,起碼占了一個孝字。
老者點頭道:“嗯,跟前來押解的周大人的說辭,一字不差,念在你忠厚孝順,免去入伍時的皮肉之苦。”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李桃歌假裝憨厚笑道。
老者伸出腿,指著布滿泥垢的雙腳,“來,給老夫洗乾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