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乾諾斯迫不及待建議道:“不如收斂殘軍,暫且撤入安納托利亞,派勞工儘快修複君堡城防工事,依托此城,大可立於不敗之地。十字軍不可能永遠駐紮巴爾乾,一旦敵軍大部隊撤退,我軍可伺機反攻,一如尼西亞帝國故事。”
易卜拉欣點了點頭。
紮乾諾斯的話同樣是他的意思。
腦哪怕以他說乾就乾的火爆性子來審視時局,帝國也說得上到了建國以來最危險的時刻,為避免遭受牆倒眾人推的慘劇,儘快脫身才是上上之策。
要知道,帝國東部邊疆的諸多貝伊國與黑白羊王朝蠢蠢欲動,隨時有入寇安納托利亞的可能。數百年前,拜占庭帝國便是被塞爾柱帝國趁虛而入,喪失了安納托利亞地區,自此一蹶不振。
如今奪去了君士坦丁堡的穆罕默德蘇丹自認為羅馬帝國的繼任者,斷不能重蹈羅馬覆轍。
穆罕默德的臉上寫滿了憋屈。
聰慧如他,有能力從奪嫡大戰勝出,不可能想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心腹的賽義德至今昏迷不醒,希臘方麵軍的數萬兵力分散在漫長的海岸線上,被該死的威尼斯海軍襲擾得苦不堪言。
另一位帝國重臣坎達利的率眾背叛,以及廣袤巴爾乾大地上的本土領主作壁上觀,隨時做好了“誰贏他們幫誰”的準備,令他的統治風雨飄搖。他還是低估了坎達利的無恥,竟然將偌大的國家獻上,換來自己的一身富貴。
帝國並非不能再戰,但再戰失利的代價,將是被環伺群狼分而食之的慘烈下場,一如當年先祖奧斯曼與各地貝伊肢解吞噬羅姆蘇丹國一般。
“可惡!”年輕的蘇丹憤怒地連踢帶砸,把一台精致的拜占庭木雕破壞成兩半。
“啊……那個是珍貴的文物……”易卜拉欣嘴角抽搐,紮乾諾斯欲言又止。
“呼、呼……”
發泄數分鐘後,穆罕默德恢複了理智。
而理智告訴他,這場倉促發動,釀造前所未有混亂的戰爭,不得不畫上一個休止符了。
背對著二位從小一同長大的至親近臣,奧斯曼蘇丹發出沙啞的歎息:
“派出談判代表團,去知會十字軍的領袖,戰爭可以如他們所期盼的那樣結束,這次就當我吃了一塹,不要再多作殺孽了。”
1453年6月16日,承載著紮乾諾斯、易卜拉欣與一眾議和使者的戰艦緩緩停靠在馬爾馬拉海北岸的泰基爾達港,與早已在此恭候的羅貝爾本人,及姍姍趕來的卡齊米日、格奧爾基、斯坎德培、杜蘭德、斯捷潘等各國的大公國王相見。
出乎羅貝爾意料的是,隨他們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超乎他想象的客人,希臘人的新皇帝,阿克修斯,不知為何乘坐敵人的戰艦抵達了泰基爾達。
“對貴國皇帝的遭遇,不才報以深切同情,請節哀。”
當紮乾諾斯、易卜拉欣與西方的國王們談笑風生時,本該成為談判中心的羅貝爾悄然離開了現場,找到了門庭冷落的阿克修斯皇帝,一位獨臂沉穩的中年男人。
他抬手阻止了皇帝的隨從下跪見駕的動作,湊到阿克修斯身邊,低聲道:“敢問君士坦丁堡目前戰況如何?”
“我……朕已經喪失了對城區的控製權。”阿克修斯仍然不適應以皇帝的姿態講話,“帝國的勇士們現在金角灣北岸的加拉塔要塞據守,如若您的十字軍決心繼續戰爭,朕有自信再堅守至少一個月。”
“我明白了。”
看來君士坦丁堡無法再成為談判桌上的籌碼,這座意義重大的帝國首都落入異教徒之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在臨走前,羅貝爾問了阿克修斯最後一個問題。
“陛下,我從信使口中聽聞了您的悲傷遭遇,也從他們耳中得知了您的名諱,但直接稱呼您的名字似乎有所無禮,能否有幸了解您的姓氏呢?”
“我沒有姓氏,如您所見,我曾經是一位下賤的猶太人。”
阿克修斯摘掉皇冠,露出其下的黑色小帽。
“我也有一位猶太人朋友,貝爾納多·科莫斯,一位高尚的佛羅倫薩人。”儘管如此,羅貝爾仍舊相當震驚,“沒想到君士坦丁陛下竟然會將皇位托付給——抱歉,我沒有歧視您的意思,隻是,這有些超乎我的想象。”
“我也無法理解陛下生前的意思……也許陛下認為我的祖輩是安條克而來的希伯來人,血液裡流淌著逃亡的記憶,一定能帶他的子民逃離苦難吧。”阿克修斯麵露苦笑,“感謝您在繁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拜會我,這頂帽子是我的父親留下的遺物,我希望把它托付給您,從今以後,我便不再是猶太人,陛下將他的子民托付於我,我的餘生將以流亡羅馬人的身份活下去。”
羅貝爾接過黑帽,啞然。
就在遙遠的拜占庭,發生了這樣奇妙的故事,所以世界啊,何其廣袤無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