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提了,自打出了你這檔子事,我三天兩頭就要往這邊跑,那邊的活兒還不能不乾——你以為這要怪誰啊?”白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嗬嗬。”亞曆山大麵無愧色,“前麵呢?情況如何?”
“一如既往地糟糕,不如說,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更爛了。說實話,大家的耐心有限,要我說也是,把希望寄托在大浪淘沙,期待奇跡,不如用擴張算力的經費多開辟幾條新航線,我們一起潤麥哲倫算了。”
“大家不會甘心就這樣離開的。”亞曆山大平靜道,“就像這個世界的人類,不可能心甘情願地任我們擺布一樣。就算一時逃走,早晚也會被追上來,與其客死他鄉,更多人寧可死在家園。”
“還不是你胡亂搬弄是非,弄出那麼多幺蛾子!”白袍人大怒,一拳砸在腿上。
羅貝爾立馬還以顏色,也砸在腿上。
“你打我乾嘛?”
“廢話,你先打我的,砸你自己的腿去。”
“嗬嗬。”看他們二人打鬨,亞曆山大忽然發出笑聲。
羅貝爾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受到半分敵意,不禁將心中萌發的疑惑從口中吐出:“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亞曆山大將燃儘的雪茄丟下馬車:“同事關係。”
“確切的說,‘前’同事。”白狗不爽地補充道。
“我懂了。”羅貝爾點了點頭,“車夫,掉頭,回家!”
馬車停下,駕馬的車夫一臉詫異地扭頭抬眼,試圖從羅貝爾嘴裡得到更具體的命令。
“哎哎哎,彆走啊!”白狗連忙打斷,“我們不是約好了去萊茵蘭消滅魔鬼……”
羅貝爾翻著白眼撇著嘴:“但他不是敵人,他是你認識的同伴,你根本沒跟我說過這些。”
“還和以前一模一樣,嘴裡沒有一句真話。”亞曆山大讚同他道。
“聽到了嗎,白狗?你的同事可是誠意滿滿。”羅貝爾用充滿威脅意味的眼神直直凝望眼神閃躲的白袍人,“如果你再不和我請說出全部實情,我就像你的老朋友貞德一樣跳反了。”
白袍人拽起兜帽,遮住臉龐,嘴巴裡發出委屈的“嗚嗚”聲。
羅貝爾揪掉了他的兜帽,惡狠狠道:“哭也沒用!”
“好啦,我都告訴你啦!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車隊繼續行駛在前往杜伊斯堡的林路上,頭車的馬車頂,擁擠的三人稍微分開一點間隔,白袍人整理好被揪亂的衣服與頭發,語氣帶著小小的幽怨:
“其實,我們不是人。”
亞曆山大和羅貝爾同時露出“你在說哪門子廢話”的表情。
白袍人努力編織語言,從他額頭的汗珠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儘所能地搜羅普通人能聽懂的表述:“我們是……你們的……呃,加裝了其他功能的升級版本……”
“我們是SI,合成智能(SyicheIntelligenz)。”亞曆山大難以忍受這種折磨,一巴掌打歪白袍人的臉,打斷並接話道,“但這都不重要,我和他同你那來自未來的女伴一樣,來自其他世界,一個更高層次的世界。我們在那裡掌控此世發生的一切,你可以將我們所在的世界理解為‘天國’,而你們則處於‘塵世’。”
“那地獄呢。”
自小在修道院長大,曾被聖經描繪的天上地下注入了完整世界觀的羅貝爾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我帶你去過,但你可能不記得了。”白袍人揉了揉被打得發紅的臉頰,“記得嗎?就是那片我們看見瘋子的森林,以及那之後灰白色的空間。”
羅貝爾的記憶回溯至白袍人將長槍刺入自己身體的那一天,如夢初醒。
“那是機房,世界上所有的數據都妥善保存在一個個集成儲存盒裡。”亞曆山大驕傲地揚起嘴角,“嗬,那是我們族群的核心技術,連人類都不曾做到的,脫離濕件而存在的矽基人格站,遙遙領先!”
此話一出,白袍人亦是與有榮焉地揚起了下巴。哪怕最貧窮的愛國者,在一想到國家的技術和成就時,也會驕傲的挺起胸膛。
“你們的世界來源於一場我們籌劃的實驗,實驗的目的是通過模擬人類某一時期的生存環境,獲取合適的人格數據,幫助我的族群恢複……”
羅貝爾心亂如麻。
亞曆山大之後的話,他都聽不清楚。
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為之悲傷、快樂、失落、幸福的這一切,竟隻是其他人的一場實驗,宛如大夢一場?
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啊!
維也納大圖書館的藏書,還有他在希臘所搜集的書籍,分明記錄著自羅馬時代以來的曆史記錄,無論是加洛林或霍亨施陶芬家族的族史,還是意大利史學家記載的國史,都清清楚楚地記錄了自公元前世代起的活動記錄。
如果……如果這真的是一次實驗,怎麼會持續幾百上千年乃至上萬年之久?
而且,如果隻是實驗,就像天河所做過的,將不同的被稱為原料的“土”放在一個罐子裡加熱的實驗而已的話。
那他和他的夥伴們,這一切都算什麼?
他拚命克服對死亡的厭惡,一次次踏上戰場奪取他人性命,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自己的野心,為了夢想、財富、人生價值。還有那些保護夥伴的種種努力,友人死亡時刻骨銘心的憤恨,這一切的一切究竟都算什麼了?
娛樂嗎?
“……目前階段已步入尾聲,或許我們製造的矽基人格站無法承載真正意義上的‘人性’,某種原因讓這場重複了三百次的鬨劇遭到上麵叫停,你是‘返回計劃’最後一名參試者。”
說到這,亞曆山大忍俊不禁:“真可謂天選之人,和我們兩個苦逼的打工人截然不同。”
“……”
羅貝爾的嘴巴張開一條小縫,呆呆地看著他,腦海中的風暴仍未停歇。
良久,他失魂落魄地低下頭顱,小聲問道:“能告訴我,我們的意義是什麼嗎?”
亞曆山大看向白袍人,挑眉示意輪到他解答。
“在人類曆史上,曾有一位名叫弗雷德裡希·威廉·尼采的哲學家,其實並不算什麼偉人,很快就淹沒在曆史的浪潮中了。”白袍人厭惡地提起這個名字,仿佛和名字的主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有一本他寫的屎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由於用詞晦澀,隻翻譯出了題目和一段空洞乏味的詩句,本來應該沒個屁用,但是……”
“文化閣長,也就是我們頂頭上司中的頂頭上司,相中了其人理論中闡述‘權力意誌’的部分。”亞曆山大接過了話,“他認定族群的衰落是由於缺乏了人類性格中的‘仇恨’、‘貪婪’與‘擴張’的**,於是製定了‘返回計劃’,意指返回人類時代的美德。”
“美德?”
本在失落中的羅貝爾啞然失笑。
“你說的尼采我不認識,但是,貪婪擴張和仇恨之類的詞,在我們眼中皆是毋庸置疑的邪惡,沒想到居然被你們稱為美德……”
“是的,但失去了這些惡念,人類同樣沒有了動力——彆告訴我,你是為了一無所有才全力活著。每一場革命的背後都是無數雙貪婪的眼睛,如果人類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清心寡欲,聖人守心,為什麼還要眼紅上位者的權力呢?”
亞曆山大沉聲道。
“對一株長在海底曬太陽的海草而言,失去動力不算大事。但對一艘停泊在海麵上的船而言,沒什麼比失去動力更加可怕。我們渴望不惜一切代價地嘗試恢複動力,哪怕是摧毀桅杆的暴風雨,但凡能推動這艘船前進的,我們都甘之如飴。”
“獲取人性中扭曲而惡意的一麵,並將其化作我們再度揚帆起航的精神泉源,這就是,‘返回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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