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華天龍又來探望。他很激動地跟謝衝說——中國隊都出線了，人生還有什麼不可能？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謝衝明朗地說道：“我現在的狀態好到爆。”
謝衝容光煥發，跟之前判若兩人。
“天龍，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隻要一有時間你就來看我，你雖然打著來看小穎的名義，但是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我已經完全好了，你以後不必那麼辛苦地來看我了。”
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謝衝的眼睛亮晶晶的，那種目光，大概就可以理解為“熱切和希望”。
華天龍打心眼裡為好朋友高興：“你這個人，就是太直率，哪怕你知道我的真實目的，你也可以假裝不知道。真是的，這樣一說出來，多讓人尷尬。”
“得了吧，你的臉皮天下第一厚，你怎麼會尷尬？”
“要說臉皮厚，我還真是。我最近在港城文聯認識了一位作家，他寫過兒童文學，比我們大不了幾歲。我打算拜他為師，跟他討教寫作的技巧。”
“你怎麼勾搭上人家的？”
“薛老師請他到幼兒園講課，我對他的故事書很了解，就跟他聊了很久。他說，跟我一見如故，邀請我去他的辦公室坐坐。來看你之前，我剛從他那裡出來。嘿！專業作家就是不一樣，房間裡麵到處都是書，房間兩麵牆上打了兩排大書櫃，可那些書還是放不下，他的辦公桌周邊也全都是書。”
“術業有專攻嘛！”謝衝說道：“你要是想當作家，哪怕是兒童作家，你也得看很多很多書。”
“所以我跟他借了兩本書。”
華天龍打開書包，從裡麵拿出兩本書，兩本書的作者都是馬爾克斯，一本是《霍亂時期的愛情》，另一本則是《百年孤獨》。華天龍興致勃勃地說道：“作家老師說了，這兩本書都是名著，是那個什麼主義……什麼主義來著……”
“魔幻現實主義。”
“哦哦，對對！就是這個詞，是魔幻現實主義的代表作，不容易理解，一定要好好看。謝衝，你怎麼知道這個詞？”
“閱讀課上看到過。不過，以你現在的年紀，還有你的閱讀水平，你能看懂嗎？我倒不是鄙視你，隻是……我看了簡介都沒有看懂，作家要是真心想教你，是不是得循序漸進？一上來就給你看這麼難的，我真擔心你看不懂。”
謝衝拿過書，順手翻了幾頁：“那位作家老師看過這兩本書嗎？怎麼跟新書一樣？”
“這兩本書可能是多出來的，順手給我看了。不管能不能看懂，我先試試唄！”
謝衝有種感覺，那個作家老師恐怕不是特彆靠譜。但是華天龍興致勃勃，情緒高漲，那還是先不要打擊他了，暫且讓他學著吧！
在幼兒園工作快三個月了，華天龍依舊對這份工作充滿熱忱，但是他不像以前那麼快樂了。因為孩子們很喜歡跟著他做律動，有一個女老師不開心了，她說華天龍明明沒有幼師資格，可是一直在搶老師的活兒，讓人很不爽。要是他這樣打雜的都可以代課，她們辛辛苦苦地讀書、考證有什麼必要呢？
華天龍很苦惱，他確實不想學習，但是女老師的不滿他也理解。再加上薛老師一個勁兒地督促他繼續深造，他很苦惱要不要辭職，或者換一家幼兒園。
謝衝問道：“那你這輩子隻想打雜？”
“我不想過得太累，不想有任何壓力。”
“可是，如果你隻能打雜的話，總有一天也會厭倦的。如果你能當上正式的老師，那你能接觸更多的孩子，每一個學生都會給你帶來新鮮感。天龍，你不必像我和浩川那樣拚死拚活地努力，你隻要適當努力一點點，就能過得很美好。”
華天龍笑眯眯地說道：“雖然現在的你看起來比較可憐，可你還是能幫我指點迷津。好吧，那我就稍微努力試試，看看我能不能當上正式的幼兒園老師。”
華天龍伸出了手，謝衝很默契地跟他擊了一下掌。這次他主動收拾好了餐具，說道：“天龍，下個周末你彆來了，我要回去一趟，給我爺爺帶個病人。”
華天龍的表情突然凝重：“你真要回家？”
“怎麼了？我爸不至於連家都不讓我回了吧？”
“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你奶奶有點兒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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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天龍說道：“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有一次她把我當成了我爸，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是不是真要娶那個川妹子。她還說，四川女孩勤勞能乾，錯過了會後悔的。當時我都驚呆了。不過第二天，她又正常了，我上班的時候，她讓我再考個文憑，隻待在幼兒園裡混日子是不行的。”
謝衝呆呆地說道：“我奶奶死裡逃生的時候，還把我當成了我大伯。那時我們以為她就是受了刺激，沒多想，難道，她真的生病了？”
“就在昨天，你奶奶不見了，你們一家人都急壞了，到處去找她。後來，在福太太服飾廣場那裡找到了她，她很茫然，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你爺爺說，富太太那裡以前是供銷社，你奶奶經常去那裡買東西。那天早上她說想買布，可是她的糊塗病又犯了，稀裡糊塗地去了幾十年前的供銷社門口，可那裡已經變得認不出來了，她就迷路了。”
謝衝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華天龍說道：“我之所以告訴你，是相信你的定力。你爺爺是醫生，你爸媽那麼孝順，相信他們會想辦法治好你奶奶。就算治不好，也會延緩她糊塗的速度。”
謝衝頹然坐在那裡，說道：“這一年，我奶奶受的刺激太多了。差點兒失去我和小穎，把她嚇得幾乎發瘋。謝靖走了，姑姑嫁人了，我和小穎又在外麵讀書，她一定特彆孤單，特彆空虛……所以，她才會出現那些症狀。”
“你呀，安心讀書，經常打電話安慰她，比什麼都強——行了，今日探監到此結束，希望你能在這裡奮發圖強，金榜題名，早點兒從這裡出去！”
謝衝找妹妹商量。謝穎跟他說，在奶奶第一次出現“糊塗”的症狀之後，爺爺就帶她去醫院拍了片子，拿了藥，奶奶很配合治療。姑姑貼心地做了一個手環，把家庭地址和家人的手機號碼寫在了上麵，萬一奶奶犯了糊塗，再次走丟了，那個手環就派上用場了。
“哥，在醫院就已經確診了，奶奶得的阿爾茲海默症，俗稱’老糊塗了‘。但是奶奶還沒有到老糊塗的歲數，醫生說，她之所以這麼早就發病，跟她頭部受傷有關係，還跟她所處的環境有關。奶奶今年確實受過傷，也遭受了沉重的打擊，發病也不奇怪。她不想變得稀裡糊塗，爺爺也舍不得她生病，所以，他們都很認真地對待這個病，你不用太擔心了。”
“我真笨！”謝衝懊惱地敲著額頭：“在奶奶第一次把我當成大伯的時候，我就該重視起來的。可我單純地以為那是她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