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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多裡烏斯從昏睡中醒來,感到頭痛欲裂,舌頭上傳來一陣古怪的氣味。
他搖晃著站起,眼前陣陣發黑。這當然不是正常的現象,他卻沒心情去理會,隻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了火堆旁。
範克裡夫從沉思中抬起頭,瞥他一眼,便再無下文。
第一連長總是如此,如無必要,他幾乎不開口說話。他似乎信奉緘默是金的法則,又或者,他隻是單純地認為做比說更重要。
卡西多裡烏斯歎了口氣,回身從岩壁上拿過他的槍。他渾身麻木,頭昏眼花,哪怕就坐在火堆旁,這種現象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轉。
因此,他才選擇抱起槍。
他知道這是什麼跡象.又或者說,他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即將到來的前兆。
洞窟外寒風凜冽,呼嘯著撕扯著他的聽覺。不時有雪花飛入其內,但很快就會融化。這裡曾經屬於一頭冬眠的熊,至於現在,它隻是兩個旅人暫時的休憩之所。
又過一會,卡西多裡烏斯站起身,走到了洞窟前方,由於沒有遮擋,地麵上一片濕冷,融化的雪花染濕了他的鋼靴。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發現它們的表麵已經變得很斑駁。他們所經曆的這場旅行擁有混亂的時間,但是,混亂的時間也終究是時間,它還是在這套機械教的匠心之作上留下了痕跡。
卡西多裡烏斯不知道它還能支撐多久,和他對接的那位叫做考爾的神甫說它可以在沒有保養,也不遭受過大損傷的情況下運行長達八千三百年的時間。
這個說法很奇妙,八千三百年,既不是一萬年也不是幾千年這樣籠統的數字,而是一個具體的數字。
就好像那位神甫做過實驗.
持續八千年的實驗?
卡西多裡烏斯朝著洞窟之外伸出雙手,沒過一會,便收獲到了一捧雪花。他把它們胡亂地塞進嘴裡,開始咀嚼。
他口腔內的溫度沒能快速地融化這些雪花,實際上恰恰相反,他的嘴巴才是那個很快被改變的對象。
溫度快速地消逝,變得麻木,他將雪水吐出,看見一點血色。他的嘴巴裡大概有某處被割傷,或者凍傷了
卡西多裡烏斯皺起眉。
冬季的森林不是什麼宜居之地,現在還在下暴雪。就算是那些沒做好冬眠準備的掠食者也不會在這種天氣出來遊蕩,尋找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獵物。
然而,他卻在洞窟外聽見了一種輕柔細密的踩雪聲,他看向黑暗,試圖在其內看見一點輪廓。
他現在已經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了,他精通各種古泰拉時期的動物習性。有趣的事情在於,這些知識通常都和他從書籍上學到的那些完全不同。
他瞪著黑暗,無言沉默。
是什麼東西在踩雪?
寒風呼嚎,雪花飄蕩,在風中變成足以割傷臉頰的一把把尖刀,四周的黑暗中卻傳來了連綿不絕的細密之聲。
有東西在窺視。
是饑腸轆轆的掠食者嗎?還是那些來自泰拉古老傳說中的邪惡怪物?
都不是,而是另一種東西,一種比它們加起來都要邪惡的東西。
卡西多裡烏斯慢慢地舉起槍。
除了野獸以外,他還殺過很多怪物,溫迪戈,月夜下的食人惡獸,隻存在於地底的異種魔怪.若不是眼見為實,他真的不敢相信泰拉上居然存在這麼多不該存在的怪物。
卡西多裡烏斯把槍對準黑暗,一點點地放緩了呼吸,耐心且細致,開始等待,甚至開始放空思緒。他很有經驗,他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
又過一會,黑暗中的聲音終於停止,緊隨其後出現的,是一雙細長、瘦弱且生著凍瘡的手。它從黑暗中探出,緊緊地抓住了卡西多裡烏斯的槍口。
“你好,你好,迷途的旅人”那東西在雪中開始講話,吐出一陣又一陣濕潤且滿是臭氣的低語。“能給我一點水喝嗎?”
卡西多裡烏斯鬆開手,讓那東西把槍帶走。踩雪聲再次響起,黑暗中傳來了一種古怪的吞咽和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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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能如此?我向你要求水源,你卻給我一把毀滅之器。”
‘百事通’從武裝帶上拔出一把獸骨短刀,他握著它緩緩前行。
天空黑沉無光,看不見半顆星星。雪花落在頭頂,帶來濕潤的冷意,寒風繼續吹。那東西的聲音卻忽然從他背後響起,輕柔,纖薄,脆弱,每一個音節聽上去都像是正在被踩碎的玻璃。
“現在是哪一年,哪一年?”它開始喋喋不休。“現在是什麼時代,什麼時代?你還能堅持多久,迷途之者?”
“你還可以長途跋涉多久?回頭看看吧,你的靴子上已經沾滿了血跡。回頭看看吧,旅者,伱正身處一片滿是鏡子的迷宮,你將要麵對的將要看見的將要殺死的都是你自己的倒影。你以為你正在做偉大之事?不,你正在慢慢地殺死你自己。待到旅途終結,你的生命也將迎來終點”
卡西多裡烏斯轉過身,將獸骨短刀插入了一個軀體的胸膛。那東西有一張蒼白的臉,要說英俊倒也談不上,頂多隻能說有個人樣。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陷在裡麵的那雙眼睛遍布血絲與漆黑的斑點。他的鼻子下掛著兩行血液,流過了烏黑的嘴唇。他的臉上滿是腫脹的傷口,充斥著一種極度恐慌與不安的神情。
卡西多裡烏斯很熟悉這張臉。
他拔出刀,它尖叫著倒地,它的眼睛是兩盞黃澄澄的提燈。
尖叫聲開始在林間回蕩,卡西多裡烏斯閉上眼睛,搖晃著倒在了雪地裡。
——
大概又過了.七百年。
或許是七百年,或許是八百年,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重複地行走在不斷輪回的曆史之中,因此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所有的一切都隻是虛無。不可和人溝通,不可和人交流,不可停止,隻有前進——永無止息,永無儘頭。
卡西多裡烏斯看著河流,沉默。他身後傳來尖叫,一把鏈鋸劍卡在了某具軀殼之內,正不斷地製造破碎的血肉。
那東西沒有反抗,隻是不停地喊著卡西多裡烏斯的名字,像是他們早就熟識。是朋友,是家人,是親密的愛人,誌同道合的夥伴.
它的尖叫無有中斷,因此鏈鋸劍的馬達轟鳴聲也沒有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