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的韓元曉就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簡直就是在為自己挖坑。
方子業擔任住院總的幾個月內,真的憑借一己之力,將創傷外科的急診手術的質量標準打上來了。
三月、四月、五月,一個季度。
創傷外科竟然隻出現三次截肢術。
這些截肢術,雖然也都是方子業親自操作的,但這對於中南醫院而言,也是一種‘奇跡’了。
王元奇接手了住院總後,一個星期時間,就搞了兩台截肢術。
方子業隻負責評估急診患者是否要手術,那麼做什麼手術,就是王元奇自己去評估。
你是住院總你不評估?
你坐著這個位置,你就得履行職責,你就要乾這個活兒。
至於你是保肢術還是截肢術,那是你的選擇。
從指南上講,從醫學來講,王元奇操作的截肢術,指征是百分之百適合的,你就算是讓協和醫院、積水潭、華山醫院的專家團都組隊來進行截肢手術適應征的評估。
他們都不敢放一個屁!
全華國並不是所有醫院都是積水潭或者是頂級醫院,所以,根據指南,截肢術的適應征,隻能是比這些頂級醫院的院內適應征更加廣。
可如此一來,病人沒問題,醫院方的醫務科,在核查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所以就打電話給了韓元曉到底是怎麼回事。
截肢、死亡病例、癱瘓患者,都是接近‘終末’性病種。
醫院內出現了類似的病人,醫務科肯定是要監察的。
特彆是死亡病例,但凡有死亡病例,必然要舉行科內死亡病例大討論,這是最基本的醫療製度。
那截肢發生的頻率增加了,醫院肯定是要過問的。
所以,韓元曉又不得不自己頂起來,開始處理毀損傷,希望能夠避免截肢。
然而,第一次手術,把方子業叫來了。
第二次手術,還是把方子業叫來了……
“啊?這?~”彭隆和陳芳副教授二人張大了嘴巴。
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之前原本已經確定沒有血運的肌肉組織,竟然在方子業的操作下,搞出來了血運!!!
這是無中生有嗎?
還是自己之前眼瞎了?
知道鄧勇教授組在搞毀損傷保肢術,但是彭隆等人基本沒過去看過。
鄧勇那裡不缺人啊!
你就算看一兩眼,能學得會?學不會的情況下,還去湊熱鬨,純粹就屬於自找沒趣兒。
……
隨著方子業的操作行進,眾人已經漸漸開始麻木了。
這或許就是差距。
方子業雖然年紀小,但他的天賦足夠高,所以他能夠到達那不可思議的一步。
這種事情,鄧勇雖然沒在科室裡明目張膽的宣揚過,那是不需要宣揚,方子業的能力,不需要靠著鄧勇來吹牛以抬高方子業的身價。
手術室計時麵板上的時間一點一滴地竄過。
時間來到了兩小時四十三分時,方子業放下了手裡的刀。
手術還沒完成,但方子業已經把清創做完,剩下的就是骨缺損的問題,肌肉的附著處理等問題。
這個不歸方子業管,雖然方子業也能做,但沒有必要。
韓元曉教授能單獨帶組,處理這些問題,就沒問題。
所以,方子業放下了刀後,抬頭笑著問:“韓主任,清創我做完了,剩下的,就得韓主任您還有彭教授和陳教授親自來了。”
韓元曉聞言,深吸了一口氣。
“辛苦了子業。”
“你還要在急診創傷中心診室值班吧?”韓元曉問。
其實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
方子業也願意給這個台階,點頭說:“是的,現在是謝教授在坐診,我怕回去晚了,他多少得批我一頓。”
“這個沒問題,我等會兒給謝晉元打個電話解釋一下。”
韓元曉在主任這個位置,就不可能不應話。
方子業左右看了看,沒人擋住自己的退路,便站起來,默默地退了幾步,然後開始脫手套、解開衣服。
巡回護士也主動地幫方子業解開了衣領。
——
方子業離開了手術間後,彭隆副教授才歎了一口氣:“韓主任,如果子業沒有被留院,最後被協和醫院或者同濟醫院挖了過去?”
“簡直不敢想,以後幾十年內,我們科到底會處於什麼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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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元曉沒說話,隻是在處理方子業打磨後的術野粗胚。
在翻看清楚骨缺損的範圍、長度、寬度後,才說:“不管子業怎麼選擇,我們都肯定不會讓他走的。”
“鄧教授不會同意,董教授也不會同意,李教授不會同意,包括杜新展教授也不會同意。”
“王院長也不可能同意!~”韓元曉舉例一連串。
說完,韓元曉抬頭:“你們可不要忘記了,去年我們醫院發生的事情啊。”
“子業如今已經混到了上麵有人的地步。”
韓元曉一開口,眾人就當即沉默下來。
那件事,他們怎麼可能無知?
鄧勇因方子業的原因,進到了一個項目組,最後被摘了桃子,然後摘桃子的人被摘了椅子!
這件事,到現在都還沒有徹底的定性,隻是沒查明原因。
但這件事,沒有人會忽視。
隻是,聽到韓元曉提起這個,彭隆等人便又疑惑了起來。
既然是這樣的話,韓主任你還動方子業的位置,這不是自找沒趣麼?
……
方子業終於又過了一把手癮。
這種做手術的感覺,非常不錯。
如果可以每天都來這麼一台手術,那就好了?
方子業發現自己有點“走火入魔”,竟然有點享受這種又累又忙的‘快感’。
而且,當醫生的怎麼可以期待有手術做呢?
當然,很快方子業就平複下了心情。
有些手術不是自己不做,病人就不受傷的,反而若沒有自己。可能還會多幾條被截下來的殘肢。
方子業回到了急診創傷中心診室後,謝晉元副教授在和聶明賢二人在探討手法複位的問題。
主要是謝晉元在說,聶明賢在聽,偶爾提出自己的想法。
看到方子業後,謝晉元開玩笑道:“喏,手法複位的頂級專家來了,你和他聊吧。”
聶明賢問:“子業,吃飯了嗎?”
“還沒呢,手術誤餐室還沒開門的。”方子業看了一眼時間,如此回。
“正好,我們一起點外賣…”
“謝老師,你一起吃嗎?”聶明賢轉頭看了一眼謝晉元。
“我就不摻合了,我回家陪崽吃飯。”謝晉元麵帶微笑,滿臉的幸福之色。
自從方子業來後,謝晉元就彆提有多輕鬆了,簡直就是掛名掌櫃。
聶明賢對此隻有羨慕,開始點餐。
……
下午,四點左右。
方子業和聶明賢兩個人各自在診室裡刷著手機的時候,診室的門被推開。
兩人下意識地將手機一收,而後開始正襟端坐。
以為是病人和家屬過來了。
可沒想到,進門的是韓元曉,韓元曉手裡還提著果盤,進門後笑道:“子業,聶醫生。”
“韓主任!~”方子業站了起來,頓了一秒後,趕緊把椅子讓了出來。
“您怎麼來了?”
韓元曉進門後把果盤一放,道:“這裡連一個外人都沒有,你也不喊我韓老師了是吧?子業你這是對我的意見很大啊?”
方子業擺頭:“韓主任,主要是怕您太好了,我就閒臉,以後分不清場合。”
“韓主任和韓老師在我的心裡,都是一樣的。”
聶明賢馬上就過去泡茶了,很快就端來了一次性的水杯。
“韓主任,這是謝教授的存貨。還有點燙。”創傷中心診室,能有一口茶就不錯了,肯定是不能與主任辦公室裡比的。
韓元曉在聶明賢放下水杯後,說了一聲謝謝,而後目光複雜地看了看方子業,說:“子業,你在創傷中心這邊,還適應吧?”
“謝謝韓主任體貼,就是工作的時間久了一點,其實工作量還是輕鬆了很多。”
“就是累了王師兄了。”方子業不敢不道謝。
韓元曉的安排,對方子業而言,就是減輕負擔,同時還增加了績效係數,這是雙利的事情。
“王元奇也總是要任住院總的!早上晚上,早晚要上。”
“子業你也先彆著急啊,我安排你來創傷中心診室呢,主要就是讓科室裡多磨合一段時間。”
“你也知道,董教授離職之後,我院暫時還找不到一個非常合適的帶組人,三組並成了兩組,從上到下也都需要磨合。”
“趁著這個磨合期啊,讓子業你從繁亂的急診手術中脫離出來,然後安安心心地往前闖啊,是我和鄧老師兩人都希望做的事情。”
“但這需要鋪墊。”
“你也知道,上個月你又上急診手術,又上擇期手術,那多累啊,我聽人講,你有一次在手術台上都肌肉痙攣了。”韓元曉的解釋是非常和藹可親的。
方子業則笑說:“謝謝韓主任關心,的確是有點累。”
“是吧?”
“唉!~”韓元曉說到這裡,長歎了一口氣。
而後道:“子業,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為了我自己,才把你從科室裡調來創傷中心任閒差的啊?”
方子業馬上搖頭,包括聶明賢都輔助著搖了搖頭。
但韓元曉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可能被方子業的搖頭就給誆騙:“不是這樣子的。”
“是因為現在我們科室裡的人員結構,必須要經過重組細化。”
“聽鄧老師說,你們的毀損傷課題,前期的研究已經算是基本完成了,雖然目前積累的臨床病例不算多,但理論積累算是完成了一個雛形,剩下的就隻是積累病例。”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鄧老師組,就應該能者多勞,轉移工作的重心,把毀損傷做成我們醫院的一種特色,而我呢,則就得帶領科室裡的其他人,把原有的一些病例接手過來,並且儘量消化掉、消化好這些病例。”
“創傷中心急診診室,以後就是毀損傷的綠色通道,隻要願意接收病人,就可以走醫聯體的轉診程序,不怕沒有病床,直接有序、合理地進行收治。”
“爭取能夠在進院之後的一段時間內,馬上就可以安排好手術。”
“那麼,如果是在這樣的規劃下,子業你認為你還在創傷外科擔任住院總,合適嗎?”
“這邊,如果科室裡出現了可能的醫療糾紛,這裡,有隻有你才能上的急診手術!”
“你怎麼抉擇?”
“但現在這樣的局麵,你就可以不用抉擇。”
“相對自由的前提是要有時間的自由。”
“不是嗎?”韓元曉說完,就把果盤放下了,而後離開了創傷中心的診室,隻是背影略顯落寞。
聶明賢則是在韓元曉走後,嘖嘖稱奇道:“這上位者就是上位者,領導就是領導啊。每做一件事,都給自己留了八百條後路。”
“如果不是經曆了幾次毀損傷病例,確定了實在是分不到這杯羹,韓主任應該不會來這裡說這些吧?”
得。
韓元曉苦情地鋪墊了七八分鐘的話,被聶明賢一句話拆得稀碎。
方子業聞言就說:“賢哥,有句古話叫看破不說破,你一說破,就沒意思了啊。”
“我師父和劉教授兩個人又不是吃素的,他們早就有了安排。你何必揪著韓主任這個點不放呢?”
聶明賢卻說得非常正式。
“不,我就得揪住他這個點不放,我必須得清楚,你以後和韓主任到底有哪裡不同。”
“不然的話,我好早點跑路啊,我跟你混什麼混?”
“殘羹剩肴,終究是沒那麼好吃的啊。”聶明賢對著方子業挑著下巴,示意自己是一個自由的成年人,不是三歲小孩。
tm的你給點糖,我就可以對著你笑兩個小時,跟著你屁股後麵跑一整天。
方子業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看著聶明賢的表情,心裡無意中有一根弦在左右搖撥。
仿佛,在這一刻,方子業有點理解韓元曉教授的難處了。
即便是聶明賢在開玩笑,方子業都覺得,聶明賢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因素,他可能隨時離開,他不是自己團隊的,他就是一個過客。
而這,僅僅是聶明賢的一句玩笑。
但自己,和韓元曉之間,從來沒有玩笑這兩個字的說法。
“賢哥,你這是陰陽誰呢,還是在陰陽我啊?”方子業點破。
聶明賢搖頭:“我沒有陰陽誰,我隻是在享受這個世界。”
“對了,子業,我得給你請個假啊,你批不批無所謂,但我必須在端午節回家一趟。”
“想我媽媽了。”聶明賢快速地又轉移了話題,語氣嚴肅而正式。
“我也想爸媽了,但我走不掉。”方子業回。
“我替你去看看叔叔阿姨,你把地址給我……”聶明賢一下子,又往‘兄弟’方向靠了兩厘米。
讓方子業對上級這兩個字,有了更深層次的定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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