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的第一例毀損傷,是在我省的一個市級醫院,當時我是以‘博士對口幫扶’下到了我省比較偏遠的地區,也就是我的家鄉恩市。”
“而後我又出國了一段時間,是在今年的三月份,我才又在段教授的引領下,開始接觸這樣的病種。”
“可以說將我領入毀損傷門檻的老師,除了我的恩師之外,同濟醫院的段宏老師,協和醫院的齊巧文老師,都是我的傳道恩師。”
傳道恩師與授業恩師不同,隻要教過你的人,都可以稱之為傳道恩師。
但隻有真正教你吃飯技術的,才是你的授業恩師。
方子業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將這件事情的始末再講了出來,沒有半點隱瞞。
唐福培聞言,點了點頭,而後看向段宏:“段教授,我可以再多問一個問題麼?”
“我感覺我剛剛問的這個問題有點虧!~”
方子業的護道人全都在台上台下坐著,他也就是好奇一問。
段宏聞言,並沒有因為唐福培的江湖地位就再多寬容:“唐主任,您是我們創傷外科的學術領導,您最應該以身作則呀。”
段宏的情商很高,一句話就把唐福培給頂著坐了下去。
唐福培是創傷外科的前輩,也是非常厲害的人物,你想要以權謀私的話,我也沒意見!
不過,身為學術會議主任委員的唐福培怎麼好為自己破格呢?
而後,話筒就被唐福培轉交到了隔壁的張穎教授的手裡。
張穎教授也同樣很客氣地站了起來,音色自帶一種幽默風格:“方教授,我問的問題可能有點外行啊,我還是想問一下,毀損傷的縫合術,與手外科的縫合術,是否存在根本上的不同?”
“我們團隊如果要新建毀損傷保肢術的團隊時,是否可以請手外科的人員參與呢?”
“當然,方醫生,這隻是我個人的奇思妙想,如果你們團隊沒有類似的經驗的話,也可以不予回答。”
張穎教授與唐福培教授的長相風格迥異——
張穎教授身材偏瘦,個子不高,僅有一米七,發量稀疏,戴著眼鏡。
滿臉的笑容,細密的牙齒自帶親近感,右臉上的痣被笑溝正好折卡住。
方子業聞言,考慮了有五秒鐘,才道:“張教授,您的這個問題,我們團隊之前也有討論過。”
“實不相瞞,我們團隊在剛做毀損傷術後不久,就迎來了一位手外科的劉煌龍老師!”
“劉煌龍老師是我們鄂省非常知名的手外科專家,在我後續進行功能重建術時,進行了頗多的指導。”
“我們進行探討的過程中,會發現,手外科的醫生,會比我們創傷外科的醫生,更容易入門毀損傷縫合術!”
“但是,我們後來發現,治療毀損傷時,清創術比縫合術更加關鍵,毀損傷的縫合術,對於術後的康複,影響不會太大!~”
“當然,遠期效果,還需要進一步的認證。”
“我們團隊經過縝密地觀察後考慮,或許,在毀損傷保肢術後,將功能重建術的手術內容,交還給手外科,會更加合適一些!”
“以上是我的個人淺見,可能以後會隨著患者的人數增加,理解的深入,會出現不同的結果。”方子業不敢篤定。
研討會的內容,很多問題可能都是沒有遇到過的,所以才是探討,而不是學術交流。
張穎教授聞言,就點了點頭,開始坐下。
而後,很多人就又開始舉起了手來……
大家都很注意尺寸,並沒有問一些比較刁鑽的內容,全都是比較常見的問題,或者就是自己在聽的過程中,搜集的專業內容。
不是來找茬的,而是來學習的!
比如說,有教授問,具體的學習周期到底要多久啊?
毀損傷術後的住院平均時長大概是多久啊?
……
方子業也都一一回答。
這樣的問答,就比較鬆快。
將近過了五十多分鐘後,段宏教授才道:“既然各位教授沒再有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們就先去就餐吧!~”
“我們的方教授也要吃點東西,下午場次的手術直播,將會在兩點鐘準時開始。”
“問答的環節,也沒有多久時間了。”
“我還是提議,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感謝一下我們的方教授好不好?”段宏道。
段宏都這麼說了,肯定沒有人打方子業和段宏的臉。
雪中送炭的人不會很多,但願意錦上添花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毀損傷和功能重建術兩個手術經過了龍台科技頻道以及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的參與,使得關注度增加。
大家當然也知道了中南醫院的骨科,因此而引來的‘集權’效應。
雖然說啊,趨炎附勢不是一個好的習慣,但在資源有限的時候,資源分配的過程,並不是一個醫生,或者醫院可以管控得了的!
有權有勢的人,在同樣的條件下,他就是可以獲得更多的資源?!
你能拒診啊?
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抱著學習的心態過來的,而不是特意來找一個年輕人的茬。
然則,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了主持台上的安陸明教授卻突然道:“段教授,方教授,既然都快下場了,我能方便問一個問題嗎?”
聽眾席的人,都開始陸續離開。
段宏也打算去吃飯了,不過安陸明都已經站起來開口了,自然不好拒絕的。
方子業先開口:“安老師你說。”
安陸明聞言就道:“方教授,我的這個問題,就比較敏感了啊。”
“你在做毀損傷手術的過程中,有沒有做過,手術預後並不好,是強行進行了保肢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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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業聞言,雙目沒由狠狠一跳。
這安陸明教授是想乾嘛?這個問題,未免也太敏感了吧?
不少人聽到這個問題後,本來打算離開的,都延緩了腳步,或是直接再坐了下來。
“安老師,您這個問題,該如何理解呢?”
“什麼叫強行保肢?”方子業反問。
安陸明的嘴角卻泛出微笑,說道:“其實在一定的情況下,患者做了毀損傷保肢術後,反而失去了工作能力,隻有正常生活的能力。”
“但是!”
“保肢術成功之後,工傷的賠償標準,完全不同。”
“與失去工作相比,與多一個負擔相比,一個缺了一條腿的賠償,是否會比一個能正常行走的人,會對家庭更有意義呢?”
如果說,安陸明的第一個問題隻是嘗試的話,這個問題就是非常非常敏感了!
很多人都錯愕地看向了安陸明,然後再看了看方子業。
透出的眼神,格外微妙。
看來,這個鄂省內部的創傷外科氛圍啊,也是有點不太和諧啊!~
方子業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隻說道:“安老師,這個問題,應該是政府部門應該考慮的,民生問題。”
“我們當醫生的,隻需要做好提升自己遇到病人的生活質量,不是嗎?”
“如果說,我們為了讓患者獲得更多的賠償,將不該截肢的腿給截了。”
“這是對患者的救贖麼?”
安陸明則搖頭道:“方教授,您還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算了吧!~”
段宏聞言,趕緊放下話筒打岔,出麵當和事佬:“安教授,子業,你們兩個在這裡吵個什麼勁兒啊?”
“趕緊去吃飯吧!~”
安陸明則尷尬一笑,並沒有忤逆段宏的意思。
隻是,這麼一來,方子業和安陸明二人,都獲得了更多的關注。
甚至於,方子業從台上下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於冰教授還溫柔地問道:“方教授,剛剛問你問題的那個教授是誰啊?”
“怎麼聽起來這麼刺人啊?”
“雞蛋裡挑骨頭似的。”
於冰教授,也是方子業特彆關注的一個人。
他來自南方醫科大學南方醫院,創傷外科主任醫師。
雖然說,他所在的醫院骨科實力並不頂尖,但是於冰教授自己,可謂是開掛了一般,自己團隊做出來貢獻是突出的。
南方醫科大學南方醫院的骨科綜合實力,在韓靜宜整理的文檔中,全國排名在二十一。
於冰教授,乃是下一任創傷外科協會的候任主任委員,也就是唐福培教授卸任之後,就會由於冰教授當選主任委員。
在一眾教授之中,於冰教授能被選為候任主任委員,他的個人魅力,是毋庸置疑的!
“於老師,這位是省人醫創傷外科的安陸明安老師,我們的私交很好的,他可能也是為了提點我一些事情吧。”
“畢竟,於老師您也知道,現代醫學和人文之間的關係,是非常微妙的。”
“運動是第二生命,如果沒有運動的生命時長,其實都是相對無效甚至低效的。”方子業在這裡,引用了自己學生胡青元的理念。
“正如神經外科遇到的一些植物人生存狀態的患者而言,他們活著的意義,其實是不是增加了家庭的負擔呢?”
“這也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
於冰道:“子業,也就是你脾氣好,容忍度高。”
“這種事情,和我們醫務工作者有什麼關係?因為賠償不高,我不儘己所能了?”
“患者的生活質量,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他們的生存質量,是這個社會要考慮的!~”
醫生,隻能管患者的健康,個人的生活質量。
患者掙的錢多不多,家庭水平怎麼樣,還真的不是醫生可以左右的。
甚至於,醫保體係是否健全,都可以影響到後者,但不會影響到前者!
方子業一笑說:“於老師,我得先去吃飯了,我和安老師的關係還是非常好的。”
麵對外人,方子業隻能笑容相麵。
……
然而,等到方子業回到科室裡,吃完盒飯,打算去給鄧勇彙報一聲的時候,就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安陸明與段宏、鄧勇三人,在他的辦公室,一邊吃著從食堂打包回來的盒飯,一邊抽煙。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安陸明這會兒高談論調:“鄧勇,你應該怪段宏,我本來說,我要當第一個挑刺兒頭,增加子業的關注度。”
“他把我拒了,非讓我到最後,怕影響不好。”
“開什麼玩笑啊?”
“更多的爭議,才有更多的關注,也才是焦點!~”
“如果是我最開始跳出來的話,這場研討會的深度,會更加深刻。”
方子業推開了門,安陸明正好說完最後一句話,左手叼著煙,右手拿著筷子,筷子夾著肉,場麵尬在了這裡!
方子業感覺自己的腦回路一瞬間被鄧勇幾個人拉成了一條線,然後又揉成了毛團!
他娘的,安陸明教授最後的找茬,其實就是這幾位老家夥的“手段”!
現在運營在公眾圈的演員,都得拜你們為祖師爺是吧?
你們負責輿論運營的是吧?
“師父,我吃完了,我先下手術室了啊?!”方子業道。
安陸明卻對著方子業招了招手,笑容滿麵:“子業,你來評一評理,你說我是最開始跳出來找你茬好,還是最後跳出來找你茬好?”
方子業心裡的回答是都不好,憑啥要這樣啊?
不過,自己的老師和段宏都認可的事情,可能真的有他其他的益麵!
隻是目前的方子業還體會不到。
方子業吞咽了兩口唾沫,撓頭回道:“安老師,我可以說都不好嗎?”
“唉,子業啊,你終究還是年輕啊!~”
安陸明說:“我給你講,你彆看著現在坐在下麵的哪些教授們,都是彬彬有禮,看起來儒雅風度的樣。”
“那是因為他們有求於你!~”
“但凡你參加過全國學術會議的真正環節,你就會知道了,這些人懟你的時候,根本不管你的身份的。”
“你如果路走得太過於直順,失去了戒備心,就會吃虧的。”
“反而,若是給你立一個在省內混得不好的標簽,再去外麵的話,會獲得更多人的偏愛一些。”
“這是在全國範圍內混江湖的標簽!”
“子業,你不會覺得,其他醫院都非常樂意見到中南醫院一飛衝天,拳打協和,腳鎮積水潭,碾壓華西,東壓華山吧?”
方子業沉默!
鄧勇說:“子業,你先下去準備吧,這台毀損傷患者,是我臨時聯係的,剛談話簽字完畢,是剛從陂區那邊轉運過來的。”
“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他可以遇到你,是他的幸運。”
“當然,我們會和他的家屬談好手術直播的事情,拿到相應的知情同意書……”
方子業聞言點頭,轉身離開。
他也在細細思考安陸明教授的話。
安陸明教授的話,還有其他隱藏內容。
其實,段宏、齊巧文等人,也不願意看到方子業就這麼接過了段宏手裡的‘棒子’,但他們都沒有特彆好的辦法!
方子業突然被祖海國帶著幾位院士串門,打亂了他們的預想和規劃,使得段宏不得不把手裡的接手棒,遞給方子業。
方子業也沒想太多,隻是覺得自己的人生經曆,又豐富了一層。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既如此的話,那自己也沒有必要保留什麼了!
方子業沒有把這個當做什麼直播,也沒當做教學,他就隻是把它當成一台普通的手術。
進入手術室後,方子業就發現了病人已經做好了相應的術前準備,就等著自己上台操作了。
助手的隊伍也很龐大精巧。
沒到會場的劉煌龍,一直都在聯係病例,做著術前準備。
隔壁還有幾位骨科的老教授候場,杜新展大主任也在手術室的角落裡,隨時準備上台,以備不時之需。
因為袁威宏離開,彭隆和陳芳副教授都很大氣地來到了手術室裡,到了手術台上。
蘭天羅、揭翰兩人,站在了第三第四助手位!
現在,手術台上的配備情況就是!
任何一個人轉為主刀,都可以隨時帶著幾個人將這台手術給進行下去。
當然,主刀依舊還是方子業。
方子業在一切準備都妥當之後,才看了看隔壁,而後開始了自己的手術!
乍一開始,就是全力發揮。
將台上的眾人震驚得無以複加。
會議現場的所有人,更是瞬間駭然失色!
現實,明顯比視頻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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