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英隻一眼,便覺察出小皇帝的心不在焉,主動聊起另一個話題,笑道:“奴婢為陛下說幾位素有才名的翰林?”
明慕回神,低低地應了一聲。
這幾日,首輔預備讓小皇帝重新“進學”,特彆是知道對方從未係統性地念過書,當即將其當做頭等要事,光是帝師人選便有數個,更彆說侍講與侍讀。
明慕還是挺願意讀書的——不能叫以後的人說他是個文盲——但是在選帝師方麵,不願意從幾個名字中挑選還算順意的,而是想實地考察一下。
簡單來說,就是試課。
再者,他對國子監的課程挺感興趣,很想嘗試一下。
馬車噠噠地到了國子監門口,國子監祭酒、司業等官員齊齊站在門口,等候這位全天下最尊貴的學生。
見小皇帝被攙扶著下了馬車,立刻有人要行禮,被他一個眼神製止:“如今我是學生的身份,諸位不必多禮。”
聽聽,連自稱都不用了。
無疑,此舉極大程度地提升了在場諸位的好感,麵對小皇帝,更加和藹可親了些:原本擔心小皇帝在偏遠之地長大,又沒讀過書,會移了性情。
如今一看,既尊敬老師,又性子柔和,哪怕在學識上缺少點也無傷大雅,畢竟帝王讀書隻為了明理,不是為了科舉。
國子監司業是一位女性,看起來三十多歲,充滿書卷氣:“陛下,請。”
由她在前麵引路,很快到了辟雍處——專門給天子或太子設立的教室。
室內學生不多,大約隻有九人,加上明慕正好十人,完美的小班教學。
明慕找了空位坐下,闞英走過來,幫他取下大氅,又送上書箱,其中文房四寶乃至書籍,一應俱全。
所有人離開後,這節試課才正式開始。
明慕身邊有個同桌,正經地穿著學子服:“今日我們上什麼課?”
那學子似乎沒想到小皇帝會主動找他搭話,差點打翻了一池墨:“回、回陛下,這節應講《大學》了……”
“你彆緊張,就當是普通同學。”明慕安撫他一句,打開書箱翻找一會,拿出一本嶄新的書籍出來,看見同桌的書舊舊的,還做了不少筆記,下意識就想說借我抄抄。
但他那手破字……怕是寫半天也寫不了多少,乾脆算了。
“陛下,草民幫您磨墨?”同桌又問。
“不用,我自己來。”
明慕興致勃勃地在硯台上滴了幾滴水,隨後拿起長長的墨條,攪和半天,終於得到了不少墨汁。
他還是很有學生樣的,端正地將東西放整齊,就等著先生來試課。
同桌在旁邊悄悄地觀察,按捺不住好奇,這就是他們的新帝?
看起來年齡很小,也不像學堂中的勳貴子弟,惹人厭煩。
察覺到身邊的視線,明慕微微扭頭,對著同桌眨了眨眼,聲音歡快:“有什麼事?”
同桌乍然紅臉,低著頭,呐呐道:“沒、沒……”
“要吃點心嗎?”
分享是開啟友誼的第一步,明慕深以為然,他悄悄從書箱下層拿出一塊糕點,小心地遞給對方:“很好吃的。”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無論吃多少都嫌不夠。
同桌接過糕點,正準備道謝,卻見跟隨在小皇帝身邊的宦官捏一本奏疏,站在門口,時不時探頭過來。
“有事?”明慕停了動作。
闞英立刻小跑著進來,顫顫巍巍地跪下,雙手將奏折捧上:“陛下、陛下請看……”
難得見闞英這麼誠惶誠恐的樣子……
明慕接過奏折,首先認出其上的字,是東門亭的筆跡,這些日子君臣二人時常通信,因此他很熟悉對方的字。
本以為是壽昌伯那件事的後續,沒想到內容截然相反,劍指會試。
“……曆歲會試,西寧府無上榜者,今年亦如之。1”
明慕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捏著奏折的手逐漸用力,最後拍在案上,他眼睛灼亮,似有火焰燃燒,咬牙切齒道:“回宮!”
同桌小心捧著那塊點心,呆呆地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昀達兄?”其他試課的學子見他發呆,多問了一句。
“沒事。”那學子回憶起明慕明亮的目光,心卻在一下一下地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