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試課先到這裡,幫朕同國子監請假。”
明慕火大得很,語氣急促:“立刻去請首輔、東門亭等人,此事牽連甚廣,朕必須要給西寧府學子一個交代。”
闞英立刻應下,通知隨行的侍衛傳陛下口諭。
他之前對西寧府屢試不中略有耳聞,但一直不清楚其中內情。如今才知道,主考官在拆封填名時見到西寧府的人,便手動劃掉,不叫他們上榜。
這可是科舉!全國最盛大的考試!
如此熟練,不知道主考官持續了多久……而且,先帝知道嗎?他父皇也知道嗎?
明慕驀然想到今早昏迷在北鎮撫司門口的學子。
或許,那位便是奏折上所說,力求上告的西寧府舉人。
他心中一痛。
西寧府距離燕都千裡迢迢,就算是他,一路趕路絕稱不上愉快。來到燕都,卻為了一個心知根本不可能的會試?
光是想想,明慕都快窒息了。
再者,若隻因為西寧府不被曆代皇帝待見,便能肆無忌憚地刷下西寧府的學子,那其他州府呢?因為貧窮、不賄賂考官或者其他原因,是不是也會被無緣無故刷下?
長此以往,科舉名存實亡。
“本應是朝廷招攬天下學子的國策……”明慕坐在馬車上,眼眸下垂,聲音恨恨,“如今皇榜張貼幾日了?”
“回陛下,已經兩日了。”闞英心中一凜,怕極了小皇帝大喜大怒之下損毀自身,立刻膝行兩步,幾乎要以頭搶地,“多思傷身,陛下應多保重……”
“闞大伴,你起來吧。”明慕去拽闞英的袖子,沒等用力,對方便順著他的力道起身。
闞英找來溫暖的巾帕,為小皇帝擦手:“陛下實在不應該為這起子小人傷神,敏後娘娘在上,定然會憂心。”
“你說得對。”明慕揉了揉臉,逐漸壓下怒火,確保頭腦清醒,“朕得知道,這種事情持續了多久,有多少舉子因此抹掉功名,才能針對性地補救。”
越衝動,明慕反而越想不出主意。
見陛下想開,闞英也鬆了一口氣,隻道:“陛下能這麼想再好不過。”
可是,要補救這件事何其艱難?
闞英在夢中做了不少年的秉筆太監,國朝上下,有一半政事經過他手。很多時候,不是事情不想辦,而是根本辦不了,且說如今,陛下若真想改掉已經張貼兩日的皇榜,那些落榜的學子又要如何想?
能補上榜的,背後指不定有多複雜的關係,地方、朝中、各地學院……盤根錯節。
陛下尚且年少,未能參透背後的種種關竅。況且如今隻是觀政,並未真正處理過,會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闞英心道,大不了,叫他一力承擔,叫陛下把所有的錯處全推到他身上。哪怕豁出這條命,也得完成陛下的心願。
或許是知道主人的心事,馬車一路上跑得極快,偏又極穩,沒一會,便返回了宮中,來到文華殿——這是小皇帝專門處理政事的場所。
因情況緊急,各路通知的金吾衛腳程極快,沒讓小皇帝多等,他點名的那些官員紛紛來到宮中。
最先直麵小皇帝的是首輔卜禎,他年齡大了,頭發全白,行事卻沒有老人的糊塗,而是神態清明,行禮道:“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明慕迫不及待地進入正題,“朕今日收到上疏,說本次會試上榜人員有問題,西寧府的舉子被惡意抹去名額,諸位可知?”
卜禎沉思片刻,立即跪地請罪,額頭碰到冰冷的地麵,偌大的宮室中隻能聽到他一人的聲音:“回陛下,臣知道。”
他是吏部尚書兼任華蓋殿大學士,掌任天下官員,自然清楚,近些年來西寧府的進士極少。
“你知道?!”
明慕震驚,明慕疑惑,明慕生氣。
少年天子精致的容貌因情緒變化,顯得更加生動,瓷白的臉頰上透著一股淡淡的粉色,雙目充斥著怒火,更顯明亮:“你既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朕?”
“此事早已有之,綿延半百之久,曆次會試並恩科足有二十餘次,西寧府舉子少則落榜八十餘,多則百餘人。”
卜禎極快地估算出一個數據,西寧府文脈不盛,百姓並不富足,讀書的人不多,能考中的舉子也不算多。
“江南書院興盛,如餘林、茅山等,皆是江浙一帶有名的私人書院,出了數個進士、幾十位舉人,而那些‘名額’,多被私人書院買去。倘若陛下想立刻糾正,必會受到朝中、地方的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