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be2:棕櫚樹下(1)
“說起來,你大概不敢相信——我們最近突然獲得了許多彈藥,隻可惜那位好心人並不願意向更多人公開自己的真實身份。”麥克尼爾坐在餐桌旁,一臉憂鬱地盯著桌子對麵隻顧著悶頭抽煙的伯頓。帕克坐在他的左側,而戴著眼鏡且消瘦了不少的島田真司坐在右側。隻有博尚不在場,他被拴在航空隊基地裡,估計以後也沒有脫身的機會。“……好了,不說這些。大家都還活著,這就是目前為止我們最大的幸運了。”
“舒勒和卡薩德仍然下落不明。”島田真司掰著手指,他的兩頰已經凹陷下去了許多,但他仍然把和善的笑容時刻掛在臉上,“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被李林安排到了更遠些的其他國家……以至於根本不了解我們的所在地和目前的主要戰鬥任務。”
這是在所難免的,麥克尼爾晦氣地想著。在這個連電話通訊都不太發達的時代,聯係上遠在異國他鄉的舒勒和卡薩德簡直是異想天開。他們能夠把其中的6個成員聚集在一起,已經算是幸運了。
頭頂有些發亮的希臘人拿來了幾瓶酒,把它們放在桌子上。伯頓當仁不讓地先拿了一瓶,其他人卻沒有立刻喝酒的打算。這不是什麼慶功宴,也不是為了慶祝某人過生日的宴會,隻是眾人在奔赴下一個戰場之前的道彆罷了。島田真司還要留在聖保羅繼續當他的文員、伺機尋找接觸研究設施的機會,而包括麥克尼爾在內的其餘幾人則要奔赴下一個戰場。
1932年10月初,起義軍在帕拉伊巴河穀遭遇慘敗,這一敗便一發不可收拾。撤退到伊塔蒂亞亞的起義軍試圖阻止聯邦軍的進攻,慘烈的防禦戰持續了數日後,起義軍便不得不撤出伊塔蒂亞亞、向著西部繼續退卻。到10月中旬,聖保羅起義軍已經丟掉了在帕拉伊巴河穀東側的全部陣地,情況對起義軍愈發不利。
就在這緊要關頭,終於恢複了和聖保羅州之間的地麵交通的南裡奧格蘭德州加入了戰爭,使得聖保羅州麵臨著的危局得到了緩解。帕拉伊巴河穀內的聯邦軍在攻入聖保羅州境內後受到了起義軍的頑強阻擊,不得不撤回分界線附近。這樣一來,曆經三個月的混戰,局勢回到了原點:起義軍的實際進展微乎其微,如果不考慮北方共和軍起義給聯邦軍和整合運動造成的打擊,他們事實上沒有得來什麼戰果。
憑借著南裡奧格蘭德起義軍的協助,聖保羅起義軍暫時穩住了戰線。為了籌備下一輪的進攻,起義軍需要更多的士兵和武器裝備、彈藥,而且後者比前者更重要些。雖然聖保羅州實施了長時間的物資管製,公民們參軍入伍的熱情有增無減,隻可惜起義軍並不能發給這些士兵足夠的槍械和彈藥。
他們需要子彈,需要更多的步槍,需要機槍和火炮……這些,都不是公民們的熱情所能提供的。一些熱情的商人接下了合同以便為起義軍生產軍事物資,可從來都不以軍事工業而聞名的聖保羅即便再花費一年時間都不能將其產業完全轉型。曾經給聖保羅的公民們帶來了財富和榮譽的咖啡園如今成為了最沒用的東西——沒人會願意在這時候用武器和彈藥交換些算不上生活必需品的飲料。
“夥計們,我們今日所投身的這場戰爭無疑是艱難的……”麥克尼爾平複了一下心神,拿起了酒瓶。他給斯塔弗羅斯讓出了一個座位,自己站起來向著同伴們說:“但我們都是從這樣的鬥爭中走出來的。在座的各位當中,有些人和我站在同一麵旗幟下並肩作戰,也有些同我的先輩們成為了敵人。”他停頓了一陣,等待著同伴們打開瓶蓋,“……無論如何,我們要繼續戰鬥下去,避免巴西走上一條錯誤的道路。跟nsda相似的東西應該永遠留在曆史的垃圾堆裡。”
“完全同意。”伯頓放下手中的香煙,第一個舉手表示讚同,“我可不想和一群找女人的時候還要看種族和血統的貨色相處。”
他這一番不正經的說辭把眾人都逗樂了。趁著大家的情緒變得稍微樂觀些的機會,麥克尼爾一本正經地討論起了接下來的布置。他強調,以自己為代表的戰鬥人員必須活躍在前線同聯邦軍作戰,隻有像島田真司這樣完全沒法參加戰鬥的人才可以留在後方。提起島田真司的情況時,日本學者不緊不慢地解釋說,自己正在尋找參與研究的機會,隻是目前他還沒得到那機會罷了。
“說起這個,我總覺得他們早該製定些對策了。”戴著眼鏡的日本學者舔了舔瓶口,“隻發生一兩次的話,還可以勉強稱為意外事故。可是,過去這幾個月出現的一係列【事故】都證明這是聯邦軍和整合運動的戰術。到了這個地步,起義軍早該想辦法把魔法師組織起來、建立一支特殊部隊了。”他那沾著油汙的眼鏡片後麵是一雙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據說,法國人當年把舉國的魔法師抓起來充軍,以此抵擋德國人的進攻……事情到了危急關頭,采取一些必要的應急措施也是無法避免的。”
“呃,對這個問題,我有不同的看法。”斯塔弗羅斯咳嗽了兩聲,他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果起義軍明明早該采取某些做法卻遲遲沒有這麼做,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其實什麼都做不了?”見眾人沒明白他的意思,禿頂又發際線後移的希臘人隻得把話說得更明白些,“舉例來說,即便起義軍能夠準確地找到全部具有魔法天賦的平民,其中有戰鬥力的究竟又有幾個呢?而且,在這個時代,個人想要隱蔽蹤跡還是很輕鬆的。”
他們壓低聲音,免得路過的市民或酒吧裡的其他客人聽到他們的談話,但他們其實本無必要擔心這一點。大部分市民都在工作,而聖保羅市內的酒吧生意從戰爭開始後就一直不景氣,此時店裡除了老板和服務人員之外根本沒人會找他們的麻煩——這些願意造訪並消費的客戶反而會成為老板的福星。
邁克爾·麥克尼爾握著酒瓶,他小口小口地喝著,儘管他知道這麼做並不能阻止酒精衝昏他的頭腦。戰事進入相持階段,對起義軍和聯邦軍都有不小的壞處,隻是起義軍在這一過程中所受的損失更大。如果起義軍能拖延得足夠久,以至於各國紛紛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那時他也許會重新評估起義軍今日的決策。在真正的轉折點到來之前,麥克尼爾對前景總體上持樂觀態度,但他同時也清楚,起義軍這時候不能再有任何失誤了。
“的確,起義軍沒有公開或私下提出過招募魔法師參戰,因為巴西本來也沒有正規的魔法師部隊。”麥克尼爾的發言結束了眾人的爭論,“島田,你要儘早投入到【真正的工作】之中。我有一個很不成熟的思路,你可以參考一下:過些日子,等到那些傳言散布開之後,你就去找起義軍的指揮官,向他們說明你有辦法尋找具備魔法師潛力的人。”
“問題是,我沒有辦法。”島田真司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好一陣,“你要是說在描述項目的時候弄虛作假、誇大其詞,這也可以,那萬一他們要我當場驗證呢?”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了。”麥克尼爾當即移開了視線,“……具體辦法,你自己想。島田,你是做學術的人,有著我們都不具備的思維,所以這工作就隻能托付給你了。如果你能夠為起義軍拚湊一支魔法師部隊,那你就會是全巴西所有為爭取自由的鬥爭而奮戰的勇士們的英雄。”
這些話沒法讓島田真司馬上重燃鬥誌。對於麥克尼爾來說,這場戰爭或許更多地是他表現自我的舞台,但島田真司卻麵臨著另一重威脅。整合運動對異族的敵視讓這個日本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或許從未想象過自己有朝一日要成為受害者,而麥克尼爾同樣說不準島田真司的內心發生著怎樣劇烈的變化。舒勒不在,這裡沒有第二個人能理解島田真司的想法,誰能知道那些做事絲毫不懂得收斂的整合運動民兵會給島田真司帶來些什麼變化呢?
在這場於啤酒館裡臨時召開的緊急會議中,眾人商討了日後的對策,包括分隔各地的戰友們如何保持聯絡等一係列要命的重大問題——結果是,並無對策。不夠發達的技術手段限製了他們的絕大部分方案,而且在座的成員當中沒有哪一個能調配足夠的資源供自身使用。浪費了不少時間之後,麥克尼爾無奈地承認,他們仍然一籌莫展。
“咳,那麼,我來總結一下。”臉頰紅潤了許多的麥克尼爾又一次站起來發言,“除了必要戰鬥任務之外,其他人的主要工作如下:島田需要儘快協助起義軍尋找魔法師,也許我們過幾天可以想辦法把他介紹給其他指揮官;帕克,趁著我們還在大城市內休整,去問問你的雇主有沒有興趣繼續給起義軍投入支援物資;斯塔弗羅斯,你去研究迄今為止所有出現過【惡魔】的地點,最好找出些規律。”他最後把視線轉向了醉醺醺的伯頓,“彼得?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伯頓沒有回答,桌子上響起了鼾聲。
“他睡著了,我得把他抬回去。”帕克機智地替麥克尼爾解了圍,“麥克尼爾,我們還是得儘快找出彼此聯絡的方法才行。我們可以想辦法弄一個發報機……”
見伯頓已經睡著了,麥克尼爾掃興地宣布散會。他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這才不緊不慢地離開啤酒館。距離起義軍在帕拉伊巴河穀的大敗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包括第四騎兵團在內的大部分作戰部隊撤回了聖保羅州境內整頓,他們需要時間補充兵員和物資。這為麥克尼爾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他抓緊機會聯絡上了島田真司並同戰友們商量對策,同時希望儘快找到下落不明的卡薩德和舒勒。沒有卡薩德的經濟支持和舒勒的頭腦,許多看起來簡單的問題都會變得無比複雜。
帕克抬著伯頓離開啤酒館,剛走過兩條街就發現伯頓已經醒了。他責怪地拍了伯頓一下,想讓對方給個說法。
“喂,你彆瞪著我啊。現在的局麵明擺著是誰來做決策都沒意義的情況,因為不可控因素實在是太多了。”伯頓醉醺醺地開口了,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地散漫,“與其為了自己掌握不了的事情而發火,我還是覺得多找幾個女人更實際一些,起碼那是真實的。哎,你要不要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