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最後的沙子落下。
她的靈氣也完全行過他靈脈。
虞莞菀心虛地鬆手退後,壓根不敢抬頭。耳邊聽見窸窣聲,又忍不住悄悄抬眸。
這一眼被逮個正著。
少年側對著她,慢條斯理整理衣襟,神情依舊淡淡的:
“師姐,不會有下次了。”
他兩頰緋紅,烏睫撲扇不止。
好像是在害羞,但嗓音又寒涼如冬日初雨,根本不在乎這事。
更像是身體自個兒在害羞。
有種冷和熱的極致矛盾。
虞菀菀沒來得及感慨什麼,忽然轟隆一聲,房屋晃動,地底傳來陣陣悶雷。
窗外七宿變動,漸成龍形。
一隻陶俑從桌麵墜落,她趕緊去接,還沒碰到時陶俑就身首分離。
那顆腦袋落地時,眸中紅光驟亮。整個陶俑就像有生命般,突然長出無數蠕動的土黃色凸起。
將近亥時。
是那隻妖怪!
虞菀菀很快反應過來,立刻丟了把符籙給薛祈安。
少年微微愣住。
她卻無暇關心,凝神念訣,一道淺粉色的旋風掃過。是那把桃花扇。
桃花扇的速度很快,在空中帶出陣疾風。第一回在實戰中運用。
陶俑霎時被劈成兩截,蠕動著逃開。地麵嗖地騰起冰藍色鏈條,將它們縛成粽子。
很快,那團蠕動的東西再無動靜。
成功了?
虞菀菀額頭冒汗。陶俑的氣息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強弱,她就沒有立刻用法器,想著能積累實戰經驗。
靈識展開,鎖鏈收束,陶俑化成土灰。她內心不安卻並沒散去。
太順利了。
順利得像一場好戲開場的試探。
薛明川說過會給信號,也說過四周都有他和妖管局布置的陣法。一有妖怪蹤跡,立刻發動。
可現在四周靜悄悄的,像關在盒子裡,風雨聲都莫名變得遙遠。
她試了試給白芷傳音,玉牌和靈海傳音都失敗了。
那種不安愈發強烈。
“我出去看看,你在這待著。”她很快定下心來,和薛祈安說。
小說裡這段劇情寫得不夠詳細,可她畢竟看過原著,薛祈安又廢靈根。
如果真有什麼狀況外發生,應該是她及時去警醒薛明川和白芷。
虞菀菀手已經搭在門把上。
哢嚓。
門徐緩打開。
腰間倏地被隻大手攬上,她被往後拽,少年熾熱的氣息貼上來,燙得她一個激靈。
“師姐。”
門再度關上。
黑暗將她吞沒。
來不及有任何情緒,她的眼皮被闔下,深沉夜色裡少年聲音貼著她耳朵喑啞蠱惑說:
“你累了,睡一覺吧。”
他的指尖涼如冰雪,虞莞莞又一哆嗦。好像有點困,意識漸漸渙散,她倏忽反應過來。
“睡什麼啊?”是在嗬斥自己。
她用力掐自己手臂,毫無猶豫推開他和門:“我去找薛明川和白芷,你在這——”
“我和師姐一起去吧。”薛祈安卻打斷她,若無其事收回手,彎眉輕笑。
濃鬱黑暗都像因這一笑而消散。
似料到她要說什麼,少年烏睫低垂,遮住眸中寒涼的好奇,配合地輕抿唇:
“我一個人在這害怕,也擔心師姐。萬一他就是想將我們逐個擊破呢?”
“怕”字稍稍加重。
半掩的門後,忽地白電疾行,那些被纏繞上的陶瓷擺件都活了過來,僵屍般蠕動。
少年卻隻是烏睫輕顫,嗓音都低落不少:“或者是師姐覺得我拖後腿嗎?也是,抱歉師姐,當我沒說。”
“我什麼時候有這個意思啊?”虞菀菀很立刻否認。
但的確,現在聯絡不上,他留這有個三長兩短她都不知道。
“那就一起吧。”
虞菀菀不再猶豫,拽住他的幾根手指往外。
“先說明,我這次真沒有要占你便宜。是怕走丟。”
那就是以前是了。
薛祈安抿緊唇看眼那幾根白皙如蔥根的手指,不用看也曉得他耳朵又在發燙。
好煩,乾嘛又碰他。
少年卻也沒掙開她的手。
很舒適的夜晚,空中星子爍爍。
原先堆滿碎瓷片的院落不知何時改成了一棵扭曲的枯樹。
很像數條棕褐色的蛇首尾咬緊,死後屍體僵立在那。細看,卻又很很像個“壽”字。
壽字樹下生著幾個藍色靈芝,質地如水晶,會輕而易舉被月光穿透。
靈芝間有兩三顆紅桃子,上往下漸變的顏色,似郎紅瓷器,色澤光亮。
院內還飄著若有若無白霧,猶若仙境,在現在這個點卻莫名詭異。
虞菀菀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彆人的家,願意怎麼裝扮是彆人的事。
攥住的幾根手指愈發冰涼。
少年的唇色也隱隱透白。
“你很冷嗎?”虞菀菀問。
他神情懨懨地搖頭:“累。”
眼底烏青都重了,那張漂亮麵容暗淡幾分。虞菀菀心疼地說:“回去早點睡。”
她很熟稔地掏出大氅給他披上。淺紫色的,領口一圈白絨,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
似玻璃做的,一碰即碎。
一路上很安靜,夜風陣陣,頭頂那隻七宿排列而成的龍愈發星光璀璨。
周遭陷入仿若人死光了的寂靜。
“白芷的屋子離我們有這麼遠嗎?”
虞菀菀忍不住問,內心發怵,下意識攥緊他的手指。
“沒有。”薛祈安笑,指著前邊說,“不就在那麼?”
忽然,“嗙”一聲。
空中綻開灼烈的火紅色,像場煙火,也像顆流星,拖出金光閃閃的尾巴。
夜空一瞬間被映成白日,照清青年飛揚的竹青色衣袍。
他踩在銀色長劍上,麵容被火光映出嚴峻的冷然,如烈日般灼灼難直視。
“妖祟煉法作孽,禍及人間,天條決斬如律令。”
薛明川的聲音隱隱疲憊,卻依舊冷靜。他雙手捏訣,左手指輕輕下壓,厲喝說:“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