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凜是要找的,可不急於一時,且劈頭蓋臉就問人家看抹額到底唐突,恰巧正值用膳時辰,崇嫣略一思索,想借侯府的廚房做些吃食,算是道謝和賠禮。
她深知彆人沒有白借她用灶的道理,甫一進廚房,先蹲在大籮筐前邊攀談邊幫廚房大娘清理新采買的蘿卜,一張嘴哄得廚房大娘笑得合不攏嘴。
得知崇嫣想做肉絲麵,正好有空閒的灶,大娘果斷地讓予了她。
崇嫣拿著菜刀在案前又炫了一波刀功,引得廚房廚子們圍攏過來,紛紛拍手叫好。
聽聞她這碗肉絲麵是做給侯府世子爺吃的,大娘看她的眼神揶揄了起來:“棲雲院的秋韻姑娘也愛給世子爺做吃食,隻不過回回進了霍七的嘴,”末了撞了崇嫣的肩膀:“嫣妹子,大娘我看好你。”
崇嫣想解釋卻越描越黑,大娘拿出精致食盒來,與崇嫣嘮嗑:“你可知我們世子爺的乳名?”
這倒沒聽說過,不對!崇嫣回憶起第一次拜見侯夫人時聽到霍侯爺的話,試探道:“夜叉奴?”
幫廚插言:“我們侯夫人是怎麼想的,夜叉此名用作乳名,太過凶煞。”
“你懂什麼,”大娘哼哼,侯夫人生下世子後那幾月的飯食是她親自操持,乳名的由來也聽侯夫人提到過,是請大昭寺高僧親贈的名,有以惡製惡,以邪鎮邪之意。
大娘轉著手裡的刀,雕琢著手中的蘿卜,隔著霧蒙蒙的蒸汽,她仿佛又看見了侯夫人因生產疲累而略顯蒼白的臉。
那時大昭寺高僧親自來侯府送字,盤子裡擺了三張字條,夫人取了其一,道:“夜叉與羅刹對立,是為半神,我寧願他凶悍些,也好過為人魚肉。”
崇嫣聽大娘的描述微微出神,她想,那一時刻,侯夫人應該想到了霍弈。
若崇舟就是霍弈,不知他又有何乳名,她眨了眨眼,將一碗彈爽的麵起鍋,大娘湊到近旁:“怎就肉絲,沒有旁的什麼?”
崇嫣笑道:“如此便夠。”
大娘撇撇嘴,心道上京姑娘就是麵皮薄,秋韻尚且知道在世子爺飯食裡表白心跡呢,若世子爺不知嫣妹子心意,這頓麵食豈不白做?
於是大娘哼著西北小調,趁崇嫣轉身擦手之際,將刻好的愛心蘿卜藏入麵食裡。
崇嫣拎著食盒往前院去,想著都至正午,林家人應當早離了府,哪曾想剛跨過垂花門,就聽一聲婦人尖利的怒喝聲。
“霍凜!你對血脈親人尚且如此,怎麼當得侯府世子!”
崇嫣趕緊抱著食盒轉到牆後躲避,透過牆上的窗洞朝聲音傳來之處看去,隻見一華服婦人怒氣衝衝下了台磯,觀其麵,跟林鳴之足足七八分像,應是其母,她釵環亂顫,走下來尤憤。
“表姑母且慢。”一聲清冽呼喚叫住了她,她得意地冷哼一聲,以為是霍凜挽留,利落轉回身。
“你這小輩,喚姑母也沒用!除非你將那娼女送來給我兒侍疾,她身份低微,若不是有意勾引,你表兄怎會於寺廟裡做出那等不端之舉,且既然木已成舟,讓那女進我家門做個侍妾便是,哦對了,你林表姐為等你那走失阿兄至今未嫁,眼看年紀漸大,便由你替兄娶妻罷。”
她話音剛落,一柄短劍從屋內射出,釘在這位林夫人身旁的樹上,劍尖從木身穿透而出,林夫人白了臉色。
“霍凜,你是何意?!”
隻見霍凜施施然從屋內出來,走到台磯上站定:“我當日用的就是這種劍刺傷表兄,表姑母以為表兄的身體跟這棵樹比,孰硬?”
“表姑母難道不知,憑我之力,當日隻是給表兄個教訓,否則表兄怎會是廢一條腿這麼簡單?”
“至於林表姐……”霍凜冷笑一聲:“你知她與外男珠胎暗結,等我阿兄等不及了,倒急著塞給我。”
林夫人臉一陣青一陣白:“你含血噴人!”
知道她女兒與人有染的下人通通被杖斃了,霍凜怎會知道?
“表姑母否認也無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恰在這時,小廝跑至林夫人跟前報信,道林鳴之出恭撞見林表姐與府裡侍衛私會,被嚇了個仰倒,另一條腿也給摔斷了。
林夫人豁地回頭,盯緊霍凜,連聲道了三個好字:“夜叉奴,名不虛傳,高僧贈你這名果真沒錯,狠辣凶煞得緊,霍家嫡長子至今未歸位,難說不是你所克。”
霍凜目光沉沉,唇線繃直,頓了一頓,隻道:“表姑母趕快回罷,晚了,表姐之事就傳遍無庸城了,或者,”他勾了抹惡劣淺笑:“木已成舟,表姐既有意勾引,進那侍衛家門做個侍妾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