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彌們聊著聊著,忽而都靜默不語,他們都知像雲州、冶州、通州等毗鄰西北的州之所以一派祥和,就是因為霍侯、霍家一直鎮守西北,羌人要想進犯到雲州,必須先踏平西北。
如今西北換帥,羌人還靜悄悄正是由於被大雪所阻隔,等冰雪融化,一切尚未可知。
眾沙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擔憂:新的西北獅王不知抵不抵得住羌人。
歇息間,沙彌們望見方丈滿頭大汗地往寺廟後頭的居士寮房而去,便知一月前送來山上療傷的人又吐血了,自從三天前那人醒來,便拖著重傷之軀急著下山,可因傷勢過重,連山門都走不出去。
這已經吐了三回血,救回來的一條命都吐去了半條。
居室寮房,魏平指腹摩挲著套在手腕上的佛珠,麵色含笑地立於門側,他身側,柳奇手握著雁翎刀,全身緊繃,呈隨時準備暴起防禦之勢。
他主仆二人麵前,霍凜麵色慘白,雙目猩紅,在看到魏平和柳奇第一眼就流露出明顯的敵意,他明明身邊連個兵器都沒有,可殺氣太盛,讓同為武者的柳奇膽寒不已。
對霍凜而言,他們一個是在大昭寺逗留了數月的宦者,一個於蒼山內拆解了他的護衛。
柳奇不認為霍凜會對他們報以善意。
“解毒之恩,霍凜日後再報,隻是現下若再攔我,休怪我不客氣。”霍凜冷冷啟唇,眸中淩厲之氣不減,也正是因為知道身上之毒是對方請人所解,才遲遲未與對方動手。
自蒼山一役,他對宦者深惡痛絕,而東西兩廠在霍凜眼裡毫無分彆,他早知魏平居於大昭寺,想來也是彆有目的。
柳奇不滿霍凜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你霍府覆滅,入西北之路又被大雪覆蓋,你這個破爛身子回去跟送死有什麼區彆!”
霍凜掀起眼簾:“我送我的死,與卿何乾?”
柳奇一噎,他隻是可惜霍凜不珍惜身子,白瞎了這一身武力。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何非要拚死回去。
魏平抬手壓下柳奇的聲音,示意他側身讓開:“世子既意已決,魏某自當讓路。”
霍凜一言不發地向外走,他要去宰了林鳴之。
他重傷失蹤不過月餘,隻要他重新回去西北,薑少嫻、林鳴之就休想染指西北分毫,至於其他的,弑父之仇,滅門之仇,以及……崇嫣,債要一筆筆慢慢清算。
剛行至門口,身側傳來魏平的聲音:“隻是世子想清楚了,此次回去現於人前,你作為霍侯唯一嫡子必會繼承侯位鎮守西北。”
“若你成了冠軍侯,無詔令不得離開西北,西北距上京千裡之遙,邊境王侯想把手伸到上京去可就難了。”
霍凜閉了閉眼。
魏平摩挲著手中珠串,意有所指:“且,世子在幽州的親姐,危矣。”
霍凜站住腳步,倏然回頭盯住魏平。
魏平一笑:“薑少嫻做事向來斬草除根,以他之性,定不會放過她。”
一邊是群狼無首的西北,羌人很可能會趁此進犯,另一邊是可能危在旦夕的唯一親人。
若霍凜回去繼承西北自然可以迅速掌西北大局,可哪怕他有威望,掌局也需要時間,薑少嫻大可以令林鳴之拖住他,如此一來那嫁到幽州的霍氏女自然性命難保。
且他繼承西北侯府,便此生無詔不得出西北,想向薑少嫻複仇自然難上加難。
若霍凜選擇去幽州救援親姐,獨木難支是其一,即便僥幸救了人,霍凜再想回頭繼承西北,就會有很大的變數,光是作為冠軍侯世子擅自離開西北就夠薑少嫻大做文章。
是阿姐還是西北,魏平也想知道,霍凜怎麼選。
半晌,霍凜沙啞出聲:“東廠廠公魏平,你因何來到西北?”
魏平若想借以救命之恩染指西北,那就大錯特錯。
他厭宦者至極,定然不會讓其得逞,至於救命之恩,當以彆的法子來報。
可魏平微微一笑:“我若說,我此行來西北是參加關市的,世子信否?”
霍凜報以諷色。
魏平一歎,對霍凜憶起前事:“世子武力卓然,魏某自大昭寺見證後就念念不忘,後關市屢屢見世子平亂,十分神往,霍世子這般人才正是我東廠缺的。”
霍凜皺起眉頭。
隻聽魏平接著道:“霍世子,有沒有興趣同魏某做個交易?”
薑少嫻看上了西北的勢,而他看上了西北的世子。
薑少嫻謀奪了西北又如何?假以時日,他可用霍凜掀了薑少嫻其他勢力。
況且他招攬霍凜,另有他用。
“魏某可提供珍惜藥材療愈世子傷勢,亦可提供柳奇為世子開路,助世子救援令姐。”
“隻是待令姐安全之後,世子須加入我東廠錦衣衛。”
霍凜未語,冷冷盯住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