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嫣退回裡間攏住了紗簾,陳頌在窗前靜候兩息,房裡終於傳來一聲知道了,聲音較方才柔軟了許多,他心中鬆口氣,準備離去。
“陳大人,”隔著窗簾,崇嫣叫住他:“蓮花節那日,你家世子也去遊湖嗎?”
陳頌在原地躊躇著不知如何作答,蓮花節就在十日後,可霍凜此次離京辦案至少得耗費一個月,蓮花節那日根本趕不回來,他讓崇嫣蓮華節去遊湖是另有籌算。
“姑娘若有麻煩,可隨時遣心腹婢女尋屬下,世子爺將屬下留在京中就是以備不時之需。”
這個需,自然是崇嫣的需。
崇嫣想了想:“那匹瘋馬可是被藥瘋的?”
陳頌一愣,後知後覺意識到崇嫣問的是瘋馬跑進東廠錦衣衛衛所的事,雖不明白她打聽此事作什麼,還是回複道:“仵作在瘋馬肚子裡發現了致其發瘋的花棘草。”
花棘草,輕則至牲畜情絲狂亂,重則可至牲畜發癲死亡。
崇嫣道了聲謝,陳頌發現,自從她發現窗前人不是霍凜後,這紗簾就再也沒被挑起來過。
陳頌對著窗後那道倩影抱拳行了一禮,飛速離去。
回去後立馬寫了張字條飛鴿傳給霍凜:
姑娘問,世子遊湖否。
霍凜接到此飛鴿傳書時正是崇州刺史府公子娶妻的大好日子,滿府紅綢飄蕩,廊下紅色燈籠搖晃,刺史府前院吹拉彈唱迎娶新婦,刺史府後院,崇州刺史點頭哈腰地陪在霍凜身側。
得知霍凜奉皇命來查他時,崇州刺史派了兩撥人去阻,甚至請山匪截殺,之後霍凜帶著那隊錦衣衛確實在截殺中銷聲匿跡了,誰知今日崇州刺史公子大婚,這群東廠錦衣衛突然出現,大搖大擺抬著十幾口寶箱進了刺史府大門,說蕩平了附近山匪,以此為禮前來恭賀刺史公子新婚。
寶箱滲著血,賓客看到錦衣衛前來亦騷亂,幽州刺史嚇得魂飛魄散,唯恐霍凜毀了他兒子的大婚之儀,趕緊把這群錦衣衛煞星請到後院僻靜處。
讓管家把多年軍務賬本通通抬了來。
好說歹說,隻希望霍凜稍微抬抬手,等婚儀結束後再搜府,自己自當知無不言,也定會為刺殺霍凜之事赴京請罪。
眼看霍凜依舊油鹽不進,崇州刺史咬咬牙,命人叫自己最為貌美的二女兒來。
正在這時,崇州刺史目睹年輕的鎮撫使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後,好似勾起了笑,他再一眨眼,那笑意又沒了影。
“魏大人?”崇州刺史試探喚。
霍凜視線落在刺史府喜字的窗紙上,又看向簷下的大紅燈籠:“這窗花剪得精細,燈籠也彆致,那廊下是何物?”
崇州刺史隨霍凜視線看去,不由得眯了眯眼,心道魏淩遲目力竟這般遠,竟能從此處看到水榭那邊熱鬨的婚房,婚房屋簷下掛著串鈴鐺。
“回魏大人,是合歡鈴,在我們崇州,成親時都要備一串合歡鈴,掛在婚房廊下一整夜,方能夫婦和諧。”
崇州刺史發現,這魏公義子魏淩遲好似對崇州的婚儀十分感興趣。
他忙拱手:“實不相瞞,婚儀都是家中女眷在操持,某不甚熟悉,大人不妨先入席,容某喚個通曉婚儀的前來,細細講給大人聽。”
崇州天氣愜意,夜裡繁星點綴,上京卻驟然被風雨席卷,這淅淅瀝瀝的雨一下便是幾日,細雨打在葉子上劈啪作響,廊下燈籠搖晃,帶起幾分寒意,弱柳忙把春衫從箱籠裡翻出來給添上,上京的夏季向來一陣雨一陣熱,等此雨一停,天氣會更炎熱。
崇嫣正盤算如何將那日繡閣裡聽到的事兒知會沈望月,不想這一日,沈望月由沈溶月陪著來了她的院子。
伯府嫡長女的氣質猶在,粉卻抹得很厚,像是要遮蓋什麼。
崇嫣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沈溶月,這女人對自己和她嫡姐百般嘲諷奚落,說盼著她們嫁不好,可還是幫忙了。
“嫣兒,我聽溶月說了,你那日所聽之事可是當真?”沈望月甫一坐下,也不跟崇嫣客套,徑直問道。
崇嫣命弱柳上梅子飲:“望月表姐想必已經去查驗過真偽了,不然也不會遲幾日才到我這兒來。”
“隻是不敢相信罷了。”沈望月絞著帕子。
定親三年,她跟那榮昌伯世子多有接觸,起初談不上多心儀於他,但他們門當戶對,他又還算體貼,漸漸便也上了心。
可他竟養了個蛇蠍般的人,且他帶禮向她致歉,說因守孝又得將他們的婚事拖三年時,竟與他那表妹早有了首尾。
可笑她還覺得未婚夫重孝,值得托付。
“知他是這樣的人,叫我怎麼甘心嫁?”
“三書六禮都走過了,姐姐也已經為這門婚事蹉跎了三年,莫非臨到頭不想嫁了?”沈溶月把玩著蔻丹:“熱孝有子,天大的把柄,可借此讓榮昌伯府家處置了那表妹。”
沈望月咬著唇,搖搖頭:怎是到頭,明明她的下半輩子才剛開始。
若逼著處置表妹,成婚後夫妻必然離心,更重要的是,她厭了那品行不端虛偽至極的人。
這幾日她命人查過,那表妹被榮昌伯世子禁了足,為何禁足?因為榮昌伯世子知道他好表妹打馬球那日乾了什麼。
可是知道了,卻僅僅是禁足,可見他根本不在意她這個未婚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