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儒信弄巧成拙,反使李密仗此三箭,在瓦崗寨中打響了名聲。
宴後不久,隨著參宴的各個寨頭的頭領們的傳說,瓦崗主寨、諸分寨的嘍囉們便都知道了,寨中新入夥了一個叫李密的人,便是楊玄感叛亂時楊玄感的謀主,不僅其人是當代最頂尖的貴族遼東李氏的家主,其曾祖是西魏的八柱國之一、其祖是北周的邢國公、其父是本朝的上柱國、蒲山郡公,並且還健勇善射,三箭三中,箭術不比翟讓差,真是身出名族、文武雙全!
就連遠在韋城的瓦崗分寨的嘍囉們,也很快地知道了這件事情。
特彆是當正式地把李密的名號並入到瓦崗的諸大頭領名列中後,東郡、汲郡、滎陽郡等地的郡縣官吏、各地的強豪和盜夥等,亦皆陸續知了李密加入瓦崗此事。
瓦崗之名,一時大震。
東郡及周邊諸郡的地方強豪們,如胙城的劉玄意等,不少派人上山,謁見李密,致送禮物。
而東郡、汲郡、滎陽郡的郡縣官吏們,聞訊則大多吃驚。反應最典型的,當數滎陽郡的太守楊慶,知了李密居然入夥了瓦崗後,他半晌未有言語,末了憂心地說了一句:“瓦崗賊本專意在剽掠商旅,不足為大慮,今李逆入夥,東郡、滎陽等吾諸郡,恐怕將要戰火蔓延了!”
楊慶可謂明智之士,他的擔憂半點不錯。
或許即是在楊慶發出此憂慮的時候,瓦崗寨中,聚義堂上,李密正在向翟讓分析方下河南道諸郡的形勢,向翟讓提出了對於瓦崗言之,下一步最好的發展方略是“攻打滎陽”之此建議。
翟寬、賈雄、翟摩侯、徐世績、單雄信、王儒信、黃君漢等寨中的諸大頭領俱在。
王伯當、房彥藻等也在。
這是李密入夥後,瓦崗的第一次正式的大頭領們的聚義堂議事。
李密將他收藏的河南道諸郡的地圖,鋪展在地上,方便諸人能夠更好地理解瓦崗寨當下所麵對的形勢,他立在地圖前,手持細細的鐵直鞭,指著北部的齊郡位置,說道:“翟公、諸位賢兄,這裡是齊郡。從齊郡到咱瓦崗,統共五百裡上下。這也就是說,張須陀如果儘出其眾,南下來攻咱瓦崗的話,快則三兩日,遲也不過四五日,他的兵馬就能抵至我瓦崗寨下。”
說到這裡,他略作停頓,顧視了下翟寬等人,繼而看向翟讓,接著說道,“翟公,張須陀,是咱瓦崗的大敵,這一點,不用愚弟再多說了吧?”
翟讓頷首說道:“賢兄入夥以前,咱寨中不論是南下滎陽、梁郡討進奉,抑或是西往永濟渠沿線討進奉,又或是東入濟陰郡討進奉,均無往不利,隻有北邊的東平、濟北、魯郡等郡,入他娘娘的,因了張須陀這賊廝鳥,咱卻是常常損兵折將。這老狗,的確是咱瓦崗的強敵。”
屈指算來,這兩三年間,在東平、濟北等郡吃的張須陀部的虧,不下二三十次下,幾乎是每次隻要一遇到張須陀的將士,秦瓊、羅士信也好,彆的軍將也好,瓦崗必然慘敗。
瓦崗上下,對張須陀現都是恨之入骨。
李密說道:“早兩年前,張須陀就被楊廣任為了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而這兩年間,他之所以仍然主要還是待在齊郡境內,最多往齊郡再北邊,臨海的北海郡境內用用兵,係是因王薄、盧明月等餘黨猶眾之故。但現於今,王薄、盧明月的餘黨,大部分都已經被他殲滅了。若愚弟料之不差,他接下來,肯定就會儘起兵馬,沿大河南下,來犯我瓦崗矣。”
徐世績讚成李密的判斷,與翟讓說道:“明公,蒲山公此言甚是。俺其實也有此憂。就拿上次羅士信犯咱韋城分寨來說,那場仗打完後,俺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對。”
翟讓問道:“茂公,怎麼不對?”
“羅士信無緣無故的,為何忽往犯咱韋城分寨?他既往犯,又為何虎頭蛇尾?打沒兩三天,就退兵走了?明公,俺想之再三,越琢磨,越覺得這隻能是一種可能性。即,羅士信之此犯韋城分寨,其本意並不是在攻滅韋城分寨,而極有可能,他隻是在試咱寨的戰力!”
“正是。明公,非是此不能解釋俺剛才提出的那兩個疑問。若果如此,明公,那就又一疑問出來了,他為何要試咱虛實?”徐世績嘴裡說著“又一疑問”,臉上並無疑色,很明顯,他已經想到了羅士信試探瓦崗虛實的目的是為什麼。
翟讓等也想到了。
徐世績緩緩地點了下頭,說道:“翟公、明公,除此以外,隻怕彆無緣故。”
賈雄搖著羽扇,適時開口,麵色沉重地說道:“明公,俺亦此見。”
翟讓蹙著眉頭,考慮了會兒,與仍還站在堂中地圖前的李密說道:“玄邃兄,你接著說。”
“明公,愚弟想要說的便是,咱寨中雖然人馬興旺,今已萬餘,可是咱這萬餘部曲,現所據者卻隻大伾山、童山、鳳凰島等數山、島而已,來犯咱的賊官兵若少,咱固是可以憑山、島之險而自守之,然一旦來犯之賊官兵多,更關鍵的是,一旦來犯的是像張須陀及其部這樣的能戰之賊官兵,隻憑山、島之險,缺乏轉圜,咱恐怕就守不住了。咱寨中兄弟儘皆勇健善戰,便是張須陀,料他當然也是打不進山裡的,可如果他不硬打呢?明公,如果他圍山不攻呢?”
翟讓說道:“圍山不攻?玄邃兄,你擔心的是,咱們會被他困死?”
“對呀!明公。張須陀他若擺明車馬,來與咱戰,咱不畏他,可若他竟圍而不攻,如何是好?咱寨中部曲萬餘,加上婦孺老弱,差不多兩萬眾了吧?這麼多人,人吃馬嚼,一天得多少糧秣?咱寨中現有之儲糧,夠支撐多久的消耗?明公,愚弟擔心,如果真出現了這種情況,怕是支撐不了太久,咱寨中就將糧乏!而糧是兵膽,糧若一乏,不需張須陀再攻,寨中自亂矣。”
翟讓問道:“如此,以兄高見,這種情況下,咱寨中何以應對為是?”
“明公、諸位賢兄,愚弟拙見,隻有一個辦法,能夠應對這種情況。”
翟讓說道:“是何辦法?玄邃兄,請快言來。”
李密提著鐵直鞭,先點了下東郡,繼而再次指點向了滎陽郡的方向,說道:“先下東郡,繼取滎陽郡!以此兩郡之地,廣籌糧秣,招募壯士,待士勇馬肥,張須陀縱來,我等亦不懼矣。”
翟讓隨著他的鐵直鞭,落目在東郡、滎陽郡上,撫須沉吟。
王儒信冷笑開口,說道:“蒲山公此議,未免異想天開。東郡也就罷了,取之不難,滎陽郡是那麼好打的麼?滎陽郡的府兵甚多,郡兵也多,隻一個郡治管城,一個金堤關,就各有駐兵不下千人。彼等甲械精良,又有城、關為憑,咱們靠什麼去打?”
滎陽是一處戰略要地,其境內的金堤關更是一個重要的戰略要點。
金堤,是一段黃河河堤的名字,金堤關因正設在此處,故得此名。在隋煬帝之前,這一帶還不算甚麼戰略要點,也沒有甚麼金堤關,然在隋煬帝修成了通濟渠、永濟渠後,這裡就成戰略要點,並設了這麼個金堤關了,因為這一帶正是通濟渠、永濟渠和黃河的交彙之處。
黃君漢等人也有此憂。
包括單雄信在內,也覺得李密的這個建議好像不太可行。
麵對諸人或者直接的質疑,或者疑慮的眼神,李密立在堂上,從容笑道:“滎陽的駐兵是不算少,但駐兵再多,主將若是不管用,又有何可畏懼?滎陽太守楊慶,……明公,愚弟與他很熟,多年前,愚弟與他同在京師,經常相見,其人其性,愚弟甚為了解。他這個人,生性狡詐,非是忠義之士,善於見風使舵,且不通兵事。愚弟敢向明公擔保,隻要咱們兵入滎陽,借給楊慶十個膽子,他也一定不敢與咱硬碰硬!愚弟有十足的把握,咱們能夠打下滎陽。”
徐世績思考了會兒,說道:“明公,蒲山公對楊慶的判斷,俺以為然。楊慶這廝,確是個奸猾之輩,這點隻從他從來沒敢阻過咱們在滎陽討進奉就可看出,他的確是個隻圖自保的人。”
賈雄搖著羽扇,再次適時的開口,讚同地說道:“明公,俺亦此見。”
王儒信卻仍反對,翟寬、翟摩侯也接連出言,亦都是不讚成李密的此議。
黃君漢雖未說話,可從他的神情能夠看出,他對打滎陽,亦是頗有顧慮。
翟讓一邊覺著李密、徐世績的話有道理,一邊又覺得王儒信等的反對也有道理。
他是瓦崗寨的一寨之主,像打滎陽的這種重大決策,那是關係到整個寨子一兩萬人的生死前途的大事情,如果他作出了錯誤的選擇,瓦崗也許就是滅頂之災。
該聽李密、徐世績的,還有聽王儒信的?一時之間,他陷入到了兩難之中。他隻覺是自為瓦崗之主後,從未有遇到過如今日這般、如李密之此議這等,難以讓他作出選擇的情形。
房彥藻窺視翟讓神色,出言說道:“明公,蒲山公之議,在下愚見,誠然上論;不過儒信兄之憂,亦不能說沒有道理。明公若因是陷兩難之境,在下倒有一法,或可解明公此難。”
“哦?君有何良策?”
房彥藻侃侃而談,說出了一個辦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