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薑亭月微愣,“離開京城嗎?”
上一世,與陸慎成婚後,她也離開過京城好些時日,隻是那時候的記憶,並不算美好。
因為陸慎經常回來的很晚,他倒是每夜都歸家,但有很長一段時間,薑亭月都沒在白日裡見過他,她總是半夜睡熟時被他鬨醒,被折騰一番後,待第二日醒來,身邊又沒了人。
她總是跟陸慎吵架,但陸慎從來不會跟她吵,隻是靜靜的望著她發泄完後,才替她擦眼淚。
他的話太少了,隻言片語,冷的像是一道秋末的霜,仿佛太陽一出來,他們那些溫存便會徹底化掉。
對比起來,這一世的陸慎,話多的都能算密集。
再後來,蘇凝玉被他帶回來了,她隻在夜色裡匆匆望見一眼,蘇凝玉便被送去了其它地方。
可她總疑心,懷疑他金屋藏嬌,明明陸慎每日都回來,不管是忙碌與否,再晚都回來,可薑亭月的疑心病還是越來越重。
因為這是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心裡很是惶恐。當初陸慎被指派上任,但他並沒有去調令上安排的地方,而是偷偷帶著她,去了另一座城。
那裡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們的口音薑亭月聽的很彆扭,甚至連生活習慣都與上京完全不同。
但好在,她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與從前沒有分彆,府裡的布置與家中一模一樣,簡直是一個翻版的國公府,下人也都規矩聽話,生活看起來與從前一樣,才叫她沒有那麼難受。
在那裡,除了桃喜和梨憂,薑亭月誰都不認識,她唯一能依靠的,隻有陸慎,可他總是不在,他太忙了。
她整日無所事事,隻能靠給家裡人寫信來消磨時光,可回信總是來得很遲很遲,那裡離上京太遠了,往往是她第五封信送出時,阿爹的第一封信才寄到。
可她寫的內容又多又雜,東一句西一句,想到什麼寫什麼,一會兒是今日吃什麼菜,一會兒明天穿什麼衣裳,一會兒又是下雪的天,太過跳躍,沉甸甸一封,等再收到信時,她早就忘了第一封信寫了什麼內容。
薑亭月常常抱著一封信,反反複複,看了又看,最後拉著桃喜與梨憂一起,猜著京裡又發生了什麼事。
後來梨憂就學聰明了,她寫一封,梨憂就抄一封,等回信來了,就對比著看,她的每句話家裡人都會回,她甚至能通過信上的口吻,得知這句話究竟是誰說的。
“你沒去過邊關,但你應該也聽你兄長提起過。”霍承紹笑著說,“我家所在的上雲關,與你阿兄鎮守的下沙關很近,你有沒有想過,去看看你阿兄生活的地方?”
薑亭月雙手撐著下巴,從回憶裡脫身,她望著水波粼粼裡,星輝與燈光交錯,又點頭道:“我有想過,我已經足足三年沒見到阿兄了,可是太遠了,下沙關離上京很遠很遠,又總是戰亂,我沒有機會可以去。”
在哥哥的信裡,也寫過塞外風情,說他們穿的衣裳,都不是錦羅綃緞,而是各種動物皮毛,說那裡總有兩個季節風沙不斷,說他們吃的東西,用的東西,都與上京很不一樣。
哥哥還托人給她捎帶了很多小物件回來,都格外有趣,薑亭月很喜歡。
“上京有上京的美景,塞外有塞外的風光,那裡有一望無際的荒漠,也有廣袤無垠的草原,我們也會與草原做生意,我曾經去過,草原上有如綢緞般銀亮的河流,很淺很淺,騎馬踏過時,連馬蹄都隻能勉強淹沒,踐踏出的水花,涼的徹骨,草原人說,那是雪山上融化下來的水,所以格外的涼。”
“那裡還有葡萄釀似的夜色,天空很低很清透,星星也很亮,有時候,仿佛伸手便能觸碰到。”
“雖然我是在上京出生的,可我是在塞外長大,從小接觸過的草原人,比中原人還多,若非我爹被聖旨強行要求回京,可能我這輩子,都會留在塞外。”
聽著霍承紹所說,薑亭月竟然有些憧憬。
霍承紹忽然興致勃勃道:“我教你一句草原話吧!”
薑亭月點頭道:“好呀!”
然後霍承紹就吐出一長串薑亭月根本聽不懂的話,她跟著學了學,卻隻能吐露幾個不倫不類的音節。
薑亭月捂著臉道:“我學不會。”
“沒關係,我再說一遍。”霍承紹很有耐心,他說,“我第一次學的時候,學了足足兩個月,我才說一遍,你都能說個大概了,比我厲害。”
連續好幾遍重複,薑亭月終於能磕磕絆絆說清了,她又問:“這是什麼意思?”
霍承紹笑著說:“大概意思是,願長生天庇佑你,願你長壽且康健。是草原那邊很常見的祝福語。”
薑亭月再度磕磕絆絆重複著說了一遍,而後笑道:“謝謝你,霍承紹,跟你說話後,我開心了很多。”
“但是離京一事……”她垂下眼,低聲道,“我這個人,做事沒什麼主見,又總是左右搖擺,我還沒想好。”
“沒關係。”霍承紹心說,其實他也沒抱什麼希望,隻是懷揣著一些隱秘的心思,才故意將她兄長說出來。
上雲關與下沙關,說起來是很近,但那是因為地處邊關,大的城池並不算多,兩座城都是險要之地,中間隔著荒漠黃沙,相距很遠,便是有一座城被突襲,另一座城興許連及時支援都困難。
他又說:“興許有一日,我爹不用被迫困在上京,我會跟他一起回去邊關,到那時,若是你想走的話,隨時可以給我來信。”
薑亭月咬著下唇,輕聲道:“謝謝你。”
“好了。”霍承紹起身道,“走吧!再不去找你身邊的婢女們,她們真的要急死了。”
“嗯。”薑亭月跟著起身,笑道,“等找齊了桃喜他們,我們再去看花燈,這個時候正熱鬨呢!”
“好。”霍承紹點頭。
二人並肩齊行,霍承紹忽然問:“你能給我送個小禮物嗎?”
薑亭月驚道:“今日是什麼特彆的日子嗎?我,我沒有提前準備,抱歉。”難不成是他的生辰,桃喜她們怎麼沒有提前提醒她?
“不是不是。”霍承紹擺手說,“不是什麼特殊日子,就是想向你討一個禮物。”
薑亭月摸摸自己身上,先是頭上的簪子,不行,這是陸慎做的,送他像什麼話。身上還掛著香囊玉佩,香囊意義特殊,送他怕是不妥,至於玉佩,玉佩是爹娘贈的,上麵還有她的小名兒,也不適合。
至於彆的,彆的就更不合適了。
她左右看了圈,最後望向前麵一個攤,快步走上前,這是一個玉器攤,她細細看了眼,品質都很一般,但薑亭月還是儘力挑了挑,一一看過去,最終挑了一個顏色墨綠的玉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