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怎麼說過話,但葉雲岫也沒把周元明當外人,見他來了頷首微笑,就算打過招呼了,然後繼續散自己的步。
陽光正好,謝讓便拿了椅子放在堂屋門口,招呼周元明坐下說話。他偶爾看一眼葉雲岫,她一邊慢慢吞吞地走,一邊活動著兩條胳膊,做一些懶洋洋慢悠悠的動作,棉衣有些笨拙,憨態可掬的樣子煞是有趣。
“表哥我跟你說,你猜我前兩天在街上看見誰了?”周元明賣了個關子,卻壓根沒有耐心等人猜,故作神秘地說道,“我看到那個道士了。”
謝讓自然知道他說的哪個道士,問道:“你跟他說話了,他怎麼會在白石鎮?”
“沒有,當時人有點多,我恰好瞧見他,跟另外兩個道士一起在街上走,我喊了一聲道長他大約沒聽見,就走遠了。”
“表哥,你說那個道士,是不是有點神乎?你看他說那個人有血光之災……”周元明道使勁地眨眨眼。
可不當晚就有血光之災了麼。
謝讓笑而不語。血光之災這種話,一聽就俗套得很,興許是歪打正著了。畢竟還有一句俗話,多行不義必自斃,像當日那種胡作非為的敗類,早晚也逃不掉血光之災。
不過有些事寧可信其有,急病亂投醫,葉雲岫的驚嚇失憶之症總不叫人放心,郎中又診不出個所以然,謝讓略一思索,便猜到那道人大約在何處,決定要去走一趟。
這事不難猜,那道士是獨自一個人騎驢來的,自稱終南山的道士,周元明卻看到他跟另兩個道士走在街上,那麼他很可能是在附近的道觀掛單。
當朝幾代皇帝篤信佛教,重佛抑道,因而整個陵州地界叫得出名號、能容納遊方道士掛單的道觀,大約就隻有北山太清觀,恰巧離白石鎮不遠。
周元明閒聊一會子就說要回去了,他反正不是旁人,無需客氣,所以謝讓也沒留他用飯。送走周元明,謝讓便把那隻雞剁成塊,架上木柴,小火慢慢燉湯。
雞肉雞湯留一半,留著給葉雲岫每天早晨煮一盅參湯,足夠她吃上幾天了。剩下一半再放入蘿卜和香菇,香噴噴燉了一鍋。
於是葉雲岫的食譜上就又增加了一樣雞肉。好吃!
謝鳳寧也許久沒吃雞了。百姓人家不養無用的公雞,頂多留一隻雞頭,母雞能下蛋,輕易哪舍得賣,因此雞素來比豬肉貴。還是在謝讓和葉雲岫成婚那天,家宴上有一隻雞,一看就是當年的秋雞,很小一隻,還沒端到桌上,就被幾個年紀小的堂弟搶光了。謝鳳寧這樣臉皮薄的女孩兒家,一口都沒吃到。
謝鳳寧一邊吃,一邊說起當時的場景,三叔家的謝誼一伸手就拽走了大半隻,把謝謙氣得罵人。
按著不成文的規矩,雞頭要席間最年長、輩分最高的才能吃,謝鳳寧一開始就把雞頭夾到了兄長碗裡。於是謝讓也就隻吃了一個雞頭,看著謝鳳寧和葉雲岫吃得香,謝讓笑道:“我忘了應該把雞腿留著彆剁,正好你倆一人一個。”
葉雲岫歪著腦袋思考:“一隻雞有兩條腿,那你吃什麼了?”
謝讓哼笑一聲:“誰家裡養了兩個小孩,還能輪到吃雞腿的,想什麼好事呢!”
謝鳳寧和葉雲岫對視一眼,很沒良心地笑了起來。
翌日一早,謝讓趕著驢車出門,徑直去北山太清觀。
路不算遠,太清觀卻在山頂,等他一路爬上去,日頭已經近午了。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周折,誰知他剛到石牌樓,便看到眼熟的青衣道士在一處平坦山岩上慢騰騰練拳,見他過來,道士“咦”了一聲,收了招式,從山岩上一躍而下。
謝讓不禁露出幾分欣喜,忙拱手施禮道:“可真是巧,在這裡遇見道長。道長彆來無恙?”
“是你?”道人打量著他笑道,“我今日一早卜了一卦,紫氣東來,有貴客駕臨,難不成就是你了?”
“道長說笑了。我一介凡夫小民,哪裡當得起貴客二字。”
道士還跟上回見的一樣,青布道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混元髻也盤得鬆垮毛糙,渾身都帶著幾分懶散不羈的姿態。
謝讓落落一笑,解釋道:“我今日上山,乃是家中有人疾病纏身,想要請一位道長去我家中打醮。誰知在這裡遇見您了,正合我意,不知能不能勞駕道長一趟?”
道士問他家中是誰病了,謝讓便說是祖母久病纏身,請醫問藥一直也不見好。
兩人一番交談,謝讓得知這個道士道號無憂子,修道之人遊曆天下,如今在這太清觀中掛單暫住。
正說著話,山路上一行人呼哧呼哧抬著兩頂轎子上來,謝讓看一眼道士,笑道:“莫不是道長等的貴客來了?”
“嗐,我在這兒掛單,便是有這等貴客送錢來了,也輪不到我招待。”無憂子說,“你且等等,反正也是閒著,我去拿上家夥什,這就跟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