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的心都黑了嗎?”李時珍再看到一個幼童從腐爛的食物中抓出蛆蟲就往嘴裡塞後,連忙衝上麵阻攔,反轉的腦袋眼睛望著海瑞罵道。
海瑞入淳安後的所作所為,他全看在眼裡,海瑞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官,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和海瑞沒有關係,但暴怒下的人可管不了那麼多。
誰讓海瑞是現在淳安的父母官呢。
海瑞沒有辯白,環顧四望,見治下百姓個個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心頭湧上無限痛楚。
朝廷在殺貪官,在兩京大殺特殺貪官,但殺完貪官後,銀兩都充了公,進了國庫,享受著百姓的頌聲,卻全然忘記了被搜刮完民脂民膏,無地可種、無糧可食的悲慘百姓們。
前任淳安知縣常伯熙是被王命旗牌給斬了,但公道,既還了淳安百姓,又沒有還淳安百姓。
三年免除賦稅,準許淳安全縣改稻田為桑田,是皇上的恩德,是皇上給予淳安百姓的公道,可淳安早就失去田地的百姓呢?
皇上、朝廷儘可能照顧了淳安百姓,可天高皇帝遠,不可能麵麵俱到啊。
淳安縣丞田有祿聽聞堂尊走去了這裡後,差點沒有昏厥,連忙點齊了衙役拎著水火棍氣勢洶洶趕來了。
見到懷抱著臟小孩的欽差禦醫,見到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胡宗憲幕僚徐渭殺人的目光,見到渾身散發著寒意的堂尊。
田有祿愣在了那裡。
海瑞猛然轉過身,望著田有祿,望著凶神惡煞的衙役們,目光如電:“你要乾什麼?”
田有祿被猛地一問,倉促答道:“窮山惡水出刁民,此地窮惡,卑職擔心堂尊、徐先生和李神醫的安危,就,就,就……”
“就擔心我治下百姓會殺了我們是嗎?”
海瑞見田有祿說不下去,指著那些因衙役到來而畏畏縮縮的百姓,“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他們對我可有半分殺念?”
海瑞、徐渭、李時珍幾乎同時抵達的淳安,在入縣之初,海瑞聽從李時珍的建議,組織人手在全縣之地鋪灑石灰,命令淳安百姓不準喝不潔之水,吃不潔之物,就連吃喝前,都要以清熱的水洗淨雙手。
或許是神跡,也或許是李時珍的安排起了效,全縣上下,沒有出現瘟疫,連高熱發燒的患病都少有。
李時珍的神醫之名因此更上一層樓,再加上其走到哪裡都背著藥箱的特殊形象,在淳安境內,走到哪裡都會被認出來。
在疫病問題解決後,海瑞以堂尊之尊,徐渭以大人物幕僚之身,和淳安百姓一道下地栽種桑苗,這些日子下來,是又黑又瘦。
是淳安縣民尊敬的好官。
僅憑這樣的形象是認不出海瑞、徐渭的,但和李時珍走到一起,就不難認出了。
所以,在海瑞、徐渭、李時珍走來時,這裡的百姓除了敬畏再無其他,但田有祿、衙役的到來,卻讓百姓們恐懼了。
這田有祿本是個庸懦貪鄙的人,伺候前任常伯熙隻一味地逢迎獻計,極儘搜刮,知縣得大頭,自己得小頭,倒也如魚得水。
前麵配合著海瑞除疫,栽桑倒也愉快,海瑞驟然間的改變,田有祿便一下懵了:“沒,沒有。”
“我問你,在魚鱗圖冊上,這裡的百姓人人有耕田,可他們的地呢?”海瑞再問道。
來到這裡,當然不是海瑞心血來潮,而是做好了準備。
住在破窯裡的百姓,不是沒有田地,是耕田被人巧取豪奪了。
在魚鱗圖冊上,那些地的大小和方位記錄地明明確確,可地就是不歸百姓種,地裡的產出,自然也不歸百姓。
才問了三問,田有祿的口舌便不利索起來:“回堂尊,卑、卑職不知啊。”
“那你回去準備棺材吧,明兒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