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麵前展示槍法。雖然這些年來,他步步高升,當下心境強韌如斯,已遠非當初身份低微之時,但他也擔心發揮失常,不能徹底收伏這些女真少年的身心。
說起來,也都是一幫可憐的孩子,才十三四歲,就要跟著上陣學習廝殺。
周進非得用自己的精妙槍法,鎮住這幫小家夥們不可。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向前,身上的甲胄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一步都堅定有力,似帶著千鈞之勢。手中那柄燧發槍,在烈日下泛著冷厲的金屬光澤,宛如一條蟄伏的猛龍,等待著展現它的威力。
周進神色凝重而沉穩,目光如電般穿透那因高溫而有些晃動的空氣,精準地鎖住四百步外那毫不起眼的草人。
微風輕輕拂過,裹挾著絲絲熱氣,偶爾帶起些許塵土,在陽光中飛舞盤旋,似調皮的精靈在嬉戲,但這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專注。
隻見他動作嫻熟地開始裝填彈藥,那雙手如同靈動的舞者,火藥緩緩填入槍膛,每一粒都準確無誤,彈丸隨後利落而入,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儘顯大師風範。
周圍的鳥鳴聲仿佛也被這嚴肅的氛圍所震懾,識趣地停歇了下來,整個世界似乎都為這一刻安靜下來,隻有那輕微的裝填聲在空氣中回蕩。
準備就緒後,周進微微下蹲,身姿穩如泰山,擺好射擊姿勢,眼睛沿著槍管瞄準目標,那目光深邃而銳利,仿佛有實質般,似要將草人洞穿。
此時,整個校場陷入了一片死寂,眾人都屏住呼吸,哪怕那滾燙的空氣讓呼吸變得困難,也沒人敢輕舉妄動,生怕驚擾了這關鍵的時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隻有那熾熱的陽光持續地灑在眾人身上。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打破了寂靜,火槍噴出一道明亮的火焰和滾滾濃煙,與那耀眼的陽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火焰像是掙脫束縛的惡魔,濃煙則如神秘的迷霧迅速彌漫開來。
子彈如流星般呼嘯而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以驚人的速度穿越四百步的距離。它像是死神的使者,無情地衝向目標。
眨眼間,遠處草人的頭顱如同脆弱的瓷器般,被這勢不可擋的一槍打得粉碎,碎草四濺,在陽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場綠色的雨紛紛揚揚。
這一瞬間,仿佛時間都為這震撼的畫麵而停留,眾人先是一愣,隨後在穆濟倫、劉玉石等人的帶動下,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那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空久久回蕩,連軍旗都似乎被震得晃動得更厲害了,整個校場沉浸在一片歡呼與驚歎之中。
然而喧囂過後,還是有女真人提出了質疑,“開弓射箭,能在四百步外殺人,火器發射,也是在四百步外殺人,看上去沒有什麼分彆嘛?”
“大膽——”穆濟倫嗬斥那人道。
但周進伸出手掌,向半空中揮舞了一下,把穆濟倫的話頭製止住了。
“話是這樣講沒錯。但穆大人習得這一手好箭術,不知道勤學苦練了多久,吃了多少苦頭,方才取得這般成就。而我不過利用公務閒暇時間,隔三差五,零星開上幾槍,便有了這般成就。你現在還覺得沒有什麼分彆嗎?”周進解釋道。
箭術的提高,需要個人浸淫大量時間在其中,但燧發槍卻能做到速成,槍支彈藥能夠充分提供的情況下,經過個月時間的訓練,便能略有小成,到達一定的精準度。
從這一點上來看,燧發槍對比弓箭,還是明顯占優的。
但那名少年仍是不服氣道,“我們女真人本來就是騎在馬背上的民族,從小學習騎射,也根本不怕吃苦。隻要能學得一手好箭術,吃多少苦我也樂意。”
“那你這純屬沒苦硬吃了。”周進笑道。
還不等到那人發怒,周進便又隨手開了好幾槍,因為發射得比較急,僅有兩槍成功擊中目標,另外兩槍不知道歪到那裡去了。
圍觀眾人中間,發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大致意思,大概是覺得冀國公周進,作為燧發槍的積極推廣者,想不到居然也有當場失手的時候?
但周進卻顯得雲淡風輕,他啟示眾人道,“剛剛穆大人連續射了三箭,連汗水都流出來了,可見消耗體力甚大。大家再看我,是不是覺得和穆大人剛才的狀態有些不同?”
諸多女真少年這才恍然大悟。開弓射箭,說起來那麼瀟灑,但也極為耗費體力,不說精準命中了,僅是要求把箭射出去幾百步遠,對人的體能要求極大,一般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但冀國公周進剛才那幾槍,卻是輕輕鬆鬆,遊刃有餘,這樣看來,還是燧發槍的優勢更大一些啊。
眾人低聲討論了一會兒,隨後又有另外一人問道,“國公爺雖然開槍快,但準頭不高,要是在戰鬥中,沒有射中敵人,讓對方欺到身前怎麼辦?就憑手中這隻燒火棍,擋得住對方的槍刺刀劈嗎?”
周進回答道,“這個問題提得很不錯。即便最厲害的燧發槍手,也不可能保證槍槍命中,但敵人殺到身前時,拿什麼東西和對方手中的刀矛相抗衡,這倒是一個不容忽視之處。若是在城牆上,自然沒有這方麵的擔心,敵人登上城牆需要一個過程,臨時把手中的燧發槍換成長矛或砍刀,也還勉強來得及。但若是在野外呢?”
“是啊,若是在野戰時呢?”許多人詢問道。
周進卻很快自問自答道,“無論是齊魯軍也好,還是燕趙軍也罷,連同冀國公府直屬侍衛親軍,遲早都要麵對野戰這一關。為此,保州兵工廠近期已開始研製如何在燧發槍上裝備刺刀的工藝,目前已有很大進展。到時候野戰時,敵人手裡有刀矛,我方將士手中所持的燧發槍上有刺刀,便可以和敵人好好地打一場了。”
“還能如此?”穆濟倫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道。
若是這件事能做成,能做到熟練發射的燧發槍手,能對四五百步外的女真騎兵,先後開上兩三槍,女真騎兵好不容易奔到近前,又要麵臨短火銃的瞬發一擊,此後才能和燧發槍手比拚刺刀,對於他們而言,這以後的戰鬥還怎麼打嘛?
穆濟倫已經想象出了女真滿萬精騎在燧發槍手的連續射擊下,紛紛倒下的場景,他對於仍留在清廷效力的那些同胞,充滿了深刻的同情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