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很快,十月初七,李琩已經在左衛府上了七天班。
他什麼都沒乾。
基本就是早晨進了衙署,或打盹,或養花,渾水摸魚一整天,然後提前下班回家。
勳一府已經接了班,戍衛安排,包括交接事宜也是長史陸預與親事府中郎將李光弼完成的。
他心裡確實想認識一下李光弼,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合適,我那個狗日的爹把我弄進來,就是等著我犯錯呢,不行,我不能給他機會。
多乾多錯,少乾少錯,不乾不錯。
當然了,他這種叫做懶政,自然會引來一些人告他的狀,畢竟你摸魚可以去外麵,但是這皇城之中,又身兼戍衛之職,你每天憋在衙署裡麵不出門,說不過去吧。
而告他狀的這個人,級彆又實在是太高了點。
太子太師,蕭嵩。
這裡是皇城,李隆基可不是囚犯,雖然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大明宮,但是偶爾也會來太極宮遛遛彎。
其實就跟領導視察差不多,以前非常頻繁,每個月都有那麼幾次,眼下嗎,幾個月一兩次。
蕭嵩做為老臣,眼下與李隆基是非常的聊得來的,因為他們有很多的共同回憶。
人上了年紀之後,總是喜歡跟一些老朋友交流,其實就是讓對方幫忙,回憶曾經的自己。
眼下的李隆基已經離開大明宮,走玄德門入東宮。
就在玄德門下,李隆基抬了抬手,龍輦停下,他目光回憶的望著眼前這道厚重的城門。
那一年他二十六歲,派葛福順率領左萬騎攻打玄德門,派李仙鳧率領右萬騎攻打白獸門,而他則是親率精銳守在玄武門外,待到三更時候,宮內鼓噪大作,他一舉攻入玄武門,誅殺韋後。
如今三十年過去了.......
李隆基笑了笑,看向跟隨在一旁,賜雙人步攆的蕭嵩,道:
“三十年前,朕做了一件大事,一件扶大唐之將傾的大事,許國公那時候,在做什麼呢?”
蕭嵩一把年紀,耳朵已經有點不太好使了,不過他身邊的宦官還是早早的重新敘述了一遍聖人的話。
“噢.......回聖人,臣三十年前,由醴泉縣尉升任監察禦史,”蕭嵩恭謹道。
李隆基點了點頭,撫須沉思片刻,道:
“如果朕沒有記錯,當年引薦你的,應該是兗國公吧?”
兗國公,就是陸象先,而蕭嵩與陸象先是連襟,當年在陸象先的幫助下,升官跟坐火箭一樣,一個縣尉做到中書舍人,隻用了三年時間。
而當年的四位中書舍人,分彆是蕭嵩、崔琳、王丘、齊浣。
蕭嵩聽到這句話,仿佛一把小錘子敲打在心臟,趕忙道:
“聖人的記性真好,臣此生仕途,上幸聖人恩遇,下賴兗公信任,方有今日。”
他聽得出,聖人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就在剛才,他在聖人這裡,打了隋王的小報告,而聖人興致一起,竟然要親自去查看一番。
那麼聖人為什麼要提陸象先呢?因為左衛勳一府的長史陸預,是陸象先的孫子,聖人大概是以為,隋王懶政的事情,是陸預泄露給他的。
其實不是,是太子右庶子高仲舒,渤海高氏出身,隋朝上柱國高熲曾孫。
李隆基笑了笑,繼續令車輦前行,他也想去看看李琩,到底是怎麼一個懶政。
你是臥薪嘗膽,韜光養晦呢?還是真的優哉遊哉,無所事事。
而他從大明宮出發的時候,特意讓高力士去了一趟十王宅,請太子也進宮一趟,一起去左衛府。
你不是都請蕭嵩來告狀了嗎?那好,咱們一起瞧瞧去。
已經出門的太子李紹,臉色灰敗,因為從他見到高力士的那一刻,就知道父皇已經猜到是他在背後針對李琩。
那麼此番入宮,少不了要挨訓,所以他不但帶上了太子妃韋氏,還帶上了張良娣。
為什麼要帶上張盈盈呢?因為他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親爹,瞧見沒?你不久前剛惡心過我,就不要這麼頻繁的羞辱我了。
左衛府衙署。
李琩正在擦拭著自己的盔甲,一副明光鎧。
黃質鍪,黑金色,造價五百金,有護頸、護耳、膝裙、鶻尾,下縛吊腿,腰部還有褌甲,也就是襠裙,全身上下,也就是腋下和腳底板兩個要害。
穿上過於沉重,所以李琩一般不穿。
平日裡,是穿著他那身紫錦綢獅子袍,黑色襆頭,鎏金革帶外加牛皮靴,腰上左邊掛著行走牌籍,右邊掛著他的金魚袋,裡麵裝著一枚金魚符。
隨身魚符,所以明貴賤,這是彰顯身份的玩意,李琩手裡隻有一半,另一半的宗正寺做底根。
他現在渾然不知,親爹和親哥,正在來視察他的工作,擦拭了一會鎧甲後,百無聊賴,算算下班時間,還有一個時辰。
再睡半個時辰吧,睡醒就走。
既然是偷偷到訪,李隆基自然要安排妥當,陳玄禮已經先一步帶人進入左衛署衙,責令任何人不得聲張,不準發出聲音。
所以在外麵已經與太子彙合的李隆基,下了車輦,帶人步行進入勳一府。
當周邊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時候,那麼一定是有問題的。
李琩原本還能聽到外麵官吏的腳步聲,言語聲,可是逐漸的,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他本來就沒有睡實在,畢竟早上已經睡了一上午,睡的都腦袋疼了。
察覺到不對勁的他,緩緩坐起,目光死死的盯著門口的動靜。
他隔著窗戶,看到很多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