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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南國的諾克斯酒吧裡多出了個異世界學徒,他的出現稱得上悄無聲息。但如今王都鐵爪城的王國議會缺了個女王,事情就變得相當嚴重。
在龍穴堡的長桌前,大人物們神情嚴肅、正襟危坐,對空蕩蕩的王座目不斜視……他們強忍好奇、維持風度的模樣倒非常有趣。倘若世界上有人能同時觀察到兩者,想必也會有所取舍。
不幸裡世界真有這類人。
一隻爪子搭在水晶光滑的表麵上,將它轉過麵來。隨著動作,一張張麵孔在水晶內部浮現,而後遠去、淡化。突然之間,一截繡著粉紅斑點的袖子從某人的褲管裡漏出來,如同絲綢的汙漬,主人卻還一無所覺。此人的穿衣風格尚在大眾審美的範疇內,但配色之大膽,教羅瑪·佩內洛普吃了一驚。好一隻長疹子的天鵝!這我可得仔細瞧瞧。她竭力憋住笑意。
然而沒人聽得見她的笑聲。羅瑪正趴在蒼穹之塔克洛伊的觀景台之中,通過高塔獨有的神秘物品,隔著大半個賓尼亞艾歐大陸、近萬裡的直線距離,偷窺邊遠屬國伊士曼的王國會議。其中涉及到的諸多政要機密,也被在旁的觀測員一一記錄下來。她慶幸自己是托關係偷溜進來的,隻需要欣賞景色,無需一刻不停地搖著筆杆子。
“女王陛下身體不適。”議會真正的記錄官勞倫斯·諾曼開口。他並不清楚即便漏記詞句,真實的王國會議過程也不會失去考證——頭頂上的高塔裡有備份呢。“本次會議得出的最終提案,她一律給予通過。”
人們相互竊竊私語,羅瑪看得興致勃勃。由會議記錄官宣布女王陛下缺席的消息似乎挺奇怪,但在伊士曼王國,會議記錄官一職向來隻是首相的兼職。果然,混亂的討論聲持續了半分鐘,到底也沒人提出疑問。
……除了四葉領的特蕾西·威金斯公爵。羅瑪立刻把鏡頭轉向她。
“具體是哪方麵不適?”公爵問,“我妹妹身為伊士曼的女王,居然在她的王宮裡得不到最好的照料嗎?”
這位四葉公爵有一對招人喜愛的耳朵,經常藏在黑茶色的鬢發裡。在羅瑪看來,沒有比用頭發藏耳朵更方便的辦法了,她曾為此苦惱了大半月,終於在變形時收起了耳朵。想不到凡人輕鬆就能完成,無需練習技巧。我該早些到觀景台來的。羅瑪後悔不已,覺得自己虛度了時光。她接著看下去。
“生理方麵。”諾曼爵士回答,他看起來挺習慣應對特蕾西的質問。“再好的照料也沒法根除,請您見諒,威金斯大人。”
“也許我們早該考慮到這點。”四葉公爵說,“之前我就提出過,把會議時間調整得更早些。提高效率!低效的朝堂是對整個王國的失職。說到高效率,正有這麼一樁勞心費神又不討好的蠢事急需中止,以拋棄費用上的冗餘……”
這時候,她對麵傳來了輕微的劈啪聲,似乎有火星一閃。緊接著,縹緲的煙霧開始在空氣中彌漫。特蕾西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眯起眼睛,表情像石雕一樣堅硬。
有人在這肅穆莊嚴的場合中旁若無人的點了煙。他麵露陶醉的一吐一抽,腦袋立刻像被迷霧包裹住了,迫使兩側的與會人員偏頭躲避。
吸煙的是個年輕男人,起碼看起來是這樣。他沒有囂張的將鞋子搭在桌邊,恐怕隻因為上麵擺著水杯。他穿著紫紅色的錦緞襯衣,罩一件柔軟熨帖的銀線褐底馬甲。他的領結無疑出自鐵爪城的大師手工,鏈飾則是王國西方飛鷹城服裝風格的突出體現。他的腰帶攜著兩把寶石匕首,褲子鬆垮歪斜,好像裡麵兜著沙子。它們沒法不鬆垮,畢竟主人隻把小腿邊的帶子係了一段。他的頭發束到頭頂,讓腦袋活像個禮盒。
最讓人討厭的是那雙眼睛,羅瑪心想,它們很不老實,總愛轉來轉去。她想象自己與這等怪異的目光接觸,不禁一陣難受。
“你有什麼想法嗎?公爵大人。”他側座的人受不了了。
他頓時坐直,好像先前的舉動就為等這一句話。這位王國的公爵,公國的國王環視一周,慢悠悠的放下煙,接著清了清嗓子,張開嘴。
“我反對。”特蕾西說。羅瑪差點笑出聲。
方桌上跳出了一個圓圓的星紋符號,表示一票讚成。
這個女人說道:
“說實在的,我反對這樣無意義的探索,並不是為了將預算劃撥進私人的口袋。首先,既然萬物有其意義所在,那我認為價值才是意義的體現……從最初的討論開始,至今已經過去了六十年了,這項計劃真的給我們、給王國帶來了什麼收獲嗎?”
沒有人回應,隻有被搶了話頭的公爵大人皺了皺眉頭,正要反唇相譏,那位女士梳理了一下鬢角黑茶色的碎發,露出一對稍有尖角的耳朵,接著慢條斯理地補充:
“其次,我不怎麼喜歡瞧彆人在我麵前抽煙。當然,梅塞托裡公爵,我尊重你的愛好,但作為王國貴族,請麻煩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我們用不著和碼頭工人共享紙卷。你知道有種東西叫做煙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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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委實尖利。年輕的公爵大人甩開煙卷,繃緊了臉頰的肌肉。
羅瑪遺憾地聽見諾曼爵士咳嗽了一聲,以中止他們的小小矛盾。“諸位,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談論與議會主題無關的事情。”
人們紛紛開始回憶從未開始談論的議會主題。羅瑪扒開文件,發現首頁寫著王國貴族會議的主題:莫裡斯山脈的隧道重建。對於高塔的小學徒來說,隧道也是個新鮮詞。她繼續往後翻,讀到“未知原因的大範圍地陷”,和“即將完工的王國鐵路暫緩投入使用”時,人們說起了損失。
卷煙公爵挑起眉,瞧一眼對麵的四葉領女爵,鼻子裡噴出更多煙霧:“我讚成。”
符號立刻跳了一下,看起來複雜了一點,也重新變暗了。
特蕾西沒理會他貌似挑釁的做法。兩位手握實權的公爵表態後,小貴族也不再沉默。雙方票數激增,氣氛逐漸熱烈。
諾曼爵士忙著低頭記錄。等他停下筆,桌子上的符號已經變成一個微縮的星之球了。無數亮晶晶的星屑在瑩白的主體周圍飛舞著,條紋狀的光帶在周圍環繞。羅瑪看不懂這玩意的顯示結果。
好在諾曼應該很清楚。由於第一票是反對,白色意味著反對票多於讚成票,但並不代表優勢的呈度。在投票最頻繁的時候,它像個皮球一樣在原地彈來彈去,那些小光點就跟著它飛舞。
這時隻剩下少數幾個人沒投票了。
會議室重新安靜下來,連風也變小了,窗口布帷的搖動逐漸緩慢起來。
“等等,梅塞托裡先生,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再做表態,而不是為了一時意氣。”忽然有人說。
被點名的卷煙公爵扭過頭看向長桌儘頭,開口的似乎是位值得尊敬的中年牧師,他穿厚重的黑色長袍,胸前繡著十字星。金線圍繞了領口和衣邊,形成彼此串聯的讚美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