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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集 夫差伐越(2 / 2)

伯嚭大笑而起,執文種之手:文大夫舍子胥右營而趨左,必以某無乘危害人之意。卿若有膽略,可隨某夜見吾王,以決其議。

遂儘收所獻,引文種同造中軍,來見夫差。

伯嚭留文種在帳外,自己先入,備道越王勾踐使文種請成之意。

夫差:寡人與勾踐有不共戴天之仇,豈有言和之理

伯嚭:兵者凶器,可暫用而不可久。越雖暫敗,國中尚有萬餘精卒。背水一戰,勝負之數未知。今其君請為吳臣,王妃請為吳妾,寶器珍玩,儘掃於吳;勾踐乞於王者,僅存宗祀而已。受降以厚實,赦罪以顯名;名實俱收,吳可伯於諸侯。必誅勾踐,孰若得其國

夫差細思伯嚭之言,由怒轉喜,乃命文種入見。

文種聞說命進,以手加額:越國得存矣。

遂入帳叩拜,膝行而前,態度卑遜至極。

夫差:勾踐既請為吳臣,則須從寡人入吳,可否

文種:既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左右

伯嚭:既勾踐夫婦願來吳國,則大王名雖赦越,實已得之矣。

夫差大喜,乃許其成,命伯嚭與文種簽訂盟約,加用璽印。文種再拜,於是約成。

伍子胥夜來未睡,持戈巡營。忽聞太宰伯嚭引陌生人夜入王帳,便覺不妙,遂趨至中軍,直入王帳。見伯嚭同一位大夫立於王側,因不識文種,指而問道:此子何人

伯嚭答道:越子之使,大夫文種是也。

子胥聞言怒氣盈麵,遂不理伯嚭,轉問吳王:越使其來為何既為國使,因何不白日見王兩國交鋒之際,許敵國之使夤夜入於王帳者,必為間諜之事。

吳王陪笑:相父休惱。文大夫本是日間前來,先見太宰求成言和;太宰待以饗宴,飯後來見寡人,非為間諜之事也。

伍子胥道:既如此,大王已許越國求和之議乎

夫差無法避諱,隻得答道:已許之矣。

伍子胥聽罷,直氣得麵紅耳赤,怒發衝冠。連瞪伯嚭幾眼,努力平複胸中恨怨,高聲叫道:此議絕計不可!大王可先殺越使文種,再罷伯嚭之職,問其通敵之罪。臣來日親提三軍,往會稽山下,必擒勾踐,平滅越國,以報先王大仇,有何不可!

吳王夫差臉色更變,伯嚭羞惱成怒。文種倒退幾步,靜觀其變。

過得片刻,夫差言道:自齊桓、晉文、秦穆、楚莊以來,諸侯凡圖伯業,罕有滅人之國,殺人降君者。相父專欲殺君滅國,不亦過耶

子胥答道:越與吳相鄰,有不兩立之勢,吳不滅越,越必滅吳。夫秦、晉之國,我攻而勝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車不能乘,故可許成。如攻越而勝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棄也。況先王大仇,若不滅越,何謝立庭之誓

最後一問,吳王夫差便即語塞,不能對答。

伯嚭見吳王受窘,上前反駁:相國之言誤也。先王建國,水陸並封,吳、越宜水,秦、晉宜陸。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謂吳、越必不能共存;則秦、晉、齊、魯,皆乃陸地之國,其地亦可居,其車亦可乘,彼四國者,何不並而為一若謂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則相國仇楚更甚,何不遂滅楚國,而許其和今越王夫婦皆願服役於吳,視楚國僅納羋勝,更不相同。相國自行忠厚之事,而欲王居刻薄之名,我謂忠臣,當不如是也!

夫差聞言喜道:太宰之言有理,相國且退。

伍子胥返身便走,臨出帳門歎道:悔不聽被離之言,與此佞臣同事!

恨恨不絕,步出幕府。

文種屏氣肅立傍側,聽聞伯嚭一番言語,暗挑大指:此人真乃世之奇才,辯駁恢宏,非常人可及。但此非其心中所思,乃珠寶美女,在其腹中發言也,尤其難得,尤其難得!

伍子胥憤憤出帳,大夫王孫雄迎麵走來,驚問:相國如此懷恨,卻因何事

子胥不答,隻顧自歎:越國十年生聚,再加十年教訓,不過二十年,吳宮為沼矣。

王孫雄聞而愕然。伍員含憤,自回右營。

伍員去後,夫差頓覺渾身輕鬆,便問越王夫婦入吳之期。

文種答道:寡君蒙大王赦罪,必歸國悉斂玉帛子女,以貢於吳。願大王稍寬其期,寡君焉敢負心失信

夫差許之,遂遣王孫雄隨文種同至越國,催促勾踐夫婦早日起程;又命太宰伯嚭引兵一萬,屯於吳山以候。如勾踐五月不至,便進兵滅越。

安排已畢,夫差便與伍員班師回吳,等候越王勾踐夫婦前來吳宮為奴。因見伍員氣憤不已,遂撫慰道:如此殺父大仇,若能使於身前,時常戲侮,豈非甚於一刀誅之

伍子胥氣衝牛鬥,隻是不答。夫差卻為自己所編理由所感,大為得意。

文種既蒙饒過越王不殺,遂與王孫雄到至會稽山上,回報越王:承蒙吳王大恩,已許我班師,今遣大夫王孫雄監督行成。更有太宰伯嚭,屯兵江上,專候我王過江入吳!

勾踐點頭,向王孫雄稱謝,乃還越都,收拾庫藏寶物,搜括國中美女,同王妃啟行。

群臣相送,勾踐泣道:孤承先人基業,椒山一敗,遂至國亡家破,千裡而作俘囚。不知此行,何日方是歸期!

於是祭祀宗廟,辭祖而行,群臣送至浙江之上。範蠡具舟固陵,迎接越王。

文種舉觴祝道:皇天祐助,前沉後揚;禍為德根,憂為福堂。威人者滅,服從者昌;王雖淹滯,其後無殃。君臣生離,感動上皇;眾夫哀悲,莫不感傷。臣請薦脯,行酒二觴!

越王飲儘觴中之酒,淚流不止。

文種複進言道:昔成湯囚於夏台,創殷商六百年基業;文王係於羑裡,開姬周之業,至今五百餘年,社稷未墮。齊桓公奔莒,晉文公亡翟,後皆一舉為伯。夫艱苦之境,天之所以開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興期,何必過傷,以自損其誌哉

勾踐仰天歎息,舉杯無語。

範蠡進言:臣聞居不幽者誌不廣,形不愁者思不遠。古之聖賢,皆遇困厄之難,蒙不赦之恥,豈獨君王又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國之憂,臣吳之辱,我浙東之士豈無豪傑,與主上分憂擔辱者乎

於是自請隨主赴吳,分擔君憂,保護越王安全;文種自請留守國都,安撫四境,率領百姓生聚教訓,足備耕戰,以使富國強兵。

太宰苦成、行人曳庸、司直皓進、司馬諸稽郢、司農皋如、太史計倪眾臣,皆都自陳職責,且指浙江之水設誓,必以上大夫文種為首,治國理民,強兵實庫,不使有失。

越王見此,胸襟大為舒展,舉酒言道:孤雖入北國,為吳窮虜;然有諸卿懷德抱術,各顯所長,以保社稷,經營越國,孤複有何憂

把酒話彆,留文種與眾大夫守國,獨命範蠡偕行。遂登船徑去,再無返顧。

越王夫人坐在船上,據舷而哭,淚水不絕。忽見江麵上烏鵲翻飛旋舞,自空中俯啄江渚之蝦,意甚閒適。夫人感懷,因作《鳥鵲歌》道:

仰飛鳥兮烏鳶,淩玄虛兮號翩翩。集洲渚兮優恣,啄蝦矯翮兮雲間。

啄素蝦兮飲水,任厥性兮往還。妾無罪兮負地,有何辜兮譴天。

帆帆獨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心惙惙兮若割,淚泫泫兮雙懸。

彼飛鳥兮鳶鳥,已回翔兮翕蘇。心在專兮素蝦,何居食兮江湖。

徊複翔兮遊颺,去複返兮於乎。始事君兮去家,終我命兮君都。

終來遇兮何辜,離我國兮去吳。妻衣褐兮為婢,夫去冕兮為奴。

歲遙遙兮難極,冤悲痛兮心惻。腸千結兮服膺,於乎哀兮忘食。

願我身兮如鳥,身翱翔兮矯翼。去我國兮心搖,情憤惋兮誰識。

其歌悲惋淒惻,舟中之人皆不能抑,一麵唱和,一麵淚水長流。

越王聞聽此歌,心中淒楚,臉上強笑,口中安慰夫人:孤高飛有日,卿其何憂!

既入吳界,見太宰伯嚭,先以金帛女子獻之。越王深謝覆庇之德,伯嚭一力擔承,許保其夫婦遲早返國,越王之心稍安。

範蠡滿腹道家奇術,一眼便即看透伯嚭性格,於是按方抓藥,依其脾性,儘心結納。

伯嚭大喜,返吳路上,隻數日功夫,便與範蠡成為莫逆之交。由是押送越王至於姑蘇,入宮登殿,引見吳王夫差。

勾踐夫婦伏於階下待罪,範蠡自將寶物女子,開單呈獻。

越王再拜稽首:東海役臣勾踐,不自量力,得罪上國,罪孽深重。大王憐赦深辜,使執箕帚,誠蒙厚恩,不勝感戴。

夫差一麵觀看禮單,一麵洋洋答道:寡人若念先君之仇,子今日絕無生理。

勾踐叩首:臣實當死,惟大王憐之。

伍子胥當時位列朝班,見吳王心懷憐憫,有欲赦免越王之意,不由大急,遂出班奏道:勾踐為人機險,今為釜中之魚,故巧言令色,求免刑誅。今日若不明誅其罪,一旦他日得誌,便如放虎歸山,不複可製矣。

夫差聞言不悅:孤聞伐人之國,不過使服。若誅降殺服,禍及三世。孤非愛勾踐不誅,恐見咎於天道耳。

太宰伯嚭:子胥為人,懷恨彌深。比如鞭屍棄骸,實非忠恕之道。且隻明於一時之計,不知長久安國之道。大王至論,誠仁者之言,必得天帝之祐也。

夫差聞言大喜,連連稱是。子胥見吳王偏信伯嚭佞言,憤憤而退。

畫外音:夫差不殺勾踐,並非是忘祖父大仇,隻為圖謀霸主,不欲背負滅國殺君之名,以免失天下諸侯之望。於是儘受越國貢獻之物,複使王孫雄於祖父闔閭墓側築一石室,將勾踐夫婦囚入其中,去其衣冠,蓬首垢衣,執養馬之事。此等羞辱,對於一國之主而言,生不如死。則夫差之狠毒,勾踐之隱忍,皆在同時同地,得以淋漓儘致體現。

勾踐夫婦在吳都姑蘇苦熬受辱,其實若逢烈性之人,早已自殺,不致苟活,這也是夫差不欲親手誅殺吳王本意。未料勾踐忍辱能力非常,實出夫差意料之外。更兼幸有伯嚭既受文種重賄,時常差人私饋食物,亦使勾踐夫婦至餓死。

吳王每次駕車出遊,皆要勾踐親執馬楱,步行車前。吳人皆指指點道:“此越王也!”勾踐低首斂眉,故作不聞而已。

鏡頭轉換,按下江南,複說中原。

便在越王勾踐夫婦與大夫範蠡,在吳國服役受苦之際,時至魯定公十五年,孔子五十七歲,離開衛國,回到故鄉曲阜,居於魯國。

曲阜城南有村名曰馬灣,村西頭有廟。孔子在此講學數日,然後離去。村民知此事者,將其廟改稱《聖人祠》,後又更名聖人廟,並在正殿設置聖人樓閣。

此年子貢二十六歲,為魯國大夫。邾國隱公來朝見魯定公,子貢陪侍在場。

見邾隱公高仰其首,獻寶玉給魯定公。魯定公則低垂其首,將寶玉接過。

邾子去後,子貢對賓客說道:重、邾二君,皆將死矣。

賓客驚問:何以知之

子貢:禮者,關乎生死興衰。魯公與邾子皆不依禮,行為昏亂。邾子高視獻玉,此謂驕;魯公低首俯視,此謂頹。驕則戰亂不遠,衰頹預兆疾病。魯公恐先死,邾子繼其後。

不出四月,魯定公果死,邾國繼而發生內亂,邾隱公亦亡。

賓客見此,皆謂子貢近乎聖人。孔子聞之,卻歎息道:不幸之事,便說中又有何用子貢是饒舌之人也。

魯定公在位十五年薨逝,子姬蔣即位,是為魯哀公。同年四月,衛靈公薨逝,公孫輒即位,是為衛出公。趙鞅差陽貨送太子蒯聵回國,出公欲讓位與父,衛國卿大夫及國人不從,發兵攻擊蒯聵。蒯聵入宿邑自保,亦稱衛君,父子分庭抗禮十二年。

孔子見此,離衛去陳,子貢從遊。

魯哀公元年春,楚昭王發兵攻蔡,將蔡國遷至江、汝之間。蔡昭侯向吳國告急,吳王夫差命蔡昭侯遷都近吳,以便援救;蔡昭侯立即答應,並請吳軍入國,相助遷都。蔡人大嘩,不肯答應。昭侯殺公子駟立威,遷都州來(今安徽鳳台)。蔡人哭墓而遷,怨恨昭侯開門揖盜。兩年之後,國中大夫雇傭刺客蔡利刺殺昭侯,公子朔繼位,是為蔡成侯。

魯哀公三年,孔子六十歲,自謂六十而耳順。

因過鄭國至陳,在新鄭與弟子走散,獨自在東門等候弟子來尋,呆若木雞。

鄭人好奇圍觀,指指點點,不知是何國落魄老大夫,至於本地。

子路、子貢不見師尊,著急非常,見人便問,並敘孔子長相模樣。

便有見者答道:子所雲夫子,未曾見過。倒在東門牆下見一老者,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

子貢等聞而大喜,尋至東門,果見恩師立在那裡發呆,表情遲滯,毫無昔日神采。子貢上前拜見,向老師請罪道驚,並將路人所答言之。

孔子聞說“喪家之狗”之喻,欣然大笑:然哉,然哉!果是如此,果是如此!

於是離鄭至陳,居住三年。然陳國屢遭晉、楚、吳國輪番攻伐,孔子隻得倉皇逃離,率眾徒去陳往蔡。至蔡未久,卻又逢其遷都之亂,蔡昭侯被刺客所殺,葬於壽縣。

孔子經曆連串政變戰亂,因仰天長歎:時乎,時乎!丘獲罪於誰致生此亂世。

楚昭王二十五年,楚國陸續儘滅戎蠻之國,對其遺民儘俘以歸。

便在此年,齊景公薨逝,身死之後霸業既滅。又諸子爭位,齊國再度陷入混亂。

鏡頭轉換,魯哀公五年,齊都臨淄。

荀寅、士吉射從柏人突圍,逃亡齊國,晉國八年之亂平定。

齊景公會盟五侯,將舉國之力以為賭注,全部押在中行氏及範氏身上,既然二氏慘敗奔齊,則意味景公爭霸計劃徹底破產。

如此打擊,齊景公本已步入暮年,如何承受故此心灰意冷,抑鬱成疾,繼而病篤。

是年夏,景公自覺不久人世,便於諸子中選嗣。因平素最喜寵妾鬻姒所生公子荼,常在後宮伏身作牛,使愛子騎之。故不顧眾臣反對,將上卿惠子國夏與昭子高張召至榻前,將幼子荼托付。(“孺子牛”一說,由來於此。)

托孤已畢,齊景公杵臼與世長辭,終壽六十七歲。十歲登基,在位五十八年。

吳王夫差聞而大喜:齊侯既死,又廢長立幼,新君懦弱,不趁此伐之,更待何時

伍子胥諫道:伐人之國,不乘其喪;又勞師遠征,需除後顧之憂。主公若非欲伐齊,亦須先誅除越逆勾踐方可!

伯嚭聞言,不以為然,發言辯駁:相國休借公義,以報私仇。我王伐齊,絕非一年半載所能克者;長期交戰,正需舉越國之力,為我籌措軍資。相國此時欲殺勾踐,豈非自去臂助,釜底抽薪!若依某計,勾踐非但不可殺,且宜釋放歸國,使為我大軍以備後勤。

伍子胥大怒,正欲駁斥,夫差說道:相國固然多慮,太宰亦過仁慈。我觀勾踐狡詐,範蠡多智,皆非易與之輩。伯卿可試以離間,看範蠡能為我吳國所用否

伯嚭既奉吳王之命,命管家召範蠡至府,問道:勾踐其國已亡,夫婦並為奴仆。子乃道德之士,才絕當世,與彼羈囚一室,豈不鄙乎吳王欲赦先生,聘為大夫,命在下勸子改過自新,棄越歸吳,未知子意何如

範蠡稽首:隻恐伍相國在,在下無命立於吳國朝堂。(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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