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徒皆都餓病,甚至大半不能站立。孔子卻安之若素,每日在帳中撫琴自娛。
眾徒餓甚,見師如此,皆懷抱怨。
子路慍怒入見,當麵嗘落道:夫子,君子亦有窮乎
孔子: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詩雲,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
子路: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
孔子:仲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智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乾
子路愧不能答,隻得施禮退下。
子貢侍立在側,隨口答道: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
孔子:端木賜!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其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誌不遠矣!
子貢再拜受教,退而侍立如初。
顏回上前施禮: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醜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醜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
孔子欣然笑道: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
子路聞之,自感慚愧。
七日之後,陳、蔡諸大夫手下徒役,見孔無有突圍南下之意,便即漸漸懈怠。孔子見此,遂派子貢趁夜潛行,借助莊稼遮擋,躲過徒役監視,前至城父,去搬楚兵。
楚昭王聞報,立即興師,前往陳蔡邊境,迎接孔子。二國徒役見楚國兵至,一哄而散,於是孔子與眾弟子脫困得免。
孔子前至城父,與楚昭王相聚十數日,複與談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老調重彈。楚昭王聞此,以為聞名不如見麵,唯唯而已,並無興趣。
孔子見此,遂婉拒其聘,與眾弟子踏上返魯之路。
自此之後,孔子正式結束列國之遊,潛心治學修書,終成六經,傳於後世。
鏡頭轉換,複說老子李耳。
老聃隱居宋國沛地,自耕而食,自織而衣。
因其曾被孔子稱拜為師,故此隱居期間慕名而至者摩肩接踵,求問修道之方,學術之旨,處世之要。於是數年之間,號稱老聃弟子者遍於天下,諸侯之國。
有一弟子,名叫庚桑楚,深得老子之道,學成後隱居北部畏壘山上。在此居住三年,則畏壘之地男耕而有粟可食,女織而有衣可穿,各儘其能,童叟無欺,百姓和睦,世間太平。
當地人欲推庚桑楚為君,庚桑楚不悅道:巨獸吞車,其勢可謂強矣,然出山林之外,難免網羅之禍;巨魚吞舟,其力可謂大矣,然躍於海灘之上,則為眾蟻之食。故鳥不厭天高,可以飛矣;獸不厭林密,可以隱矣;魚不厭海深,可以藏矣;兔不厭洞多,可以逃矣。皆為保其身也。保身全生之人,宜斂形藏影,故不厭卑庸。
有名南榮者,年過三十,聞庚桑楚高論,欲求養生之道。
庚桑楚道:土蜂不能孵青蟲,越雞不能孵鴻鵠,因各有所能,各有所不能也。桑楚之才有限,不足以化汝,何不南去宋國,求教老聃
南榮聞言,行七日七夜,至老聃居舍,再拜求道。
老聃:子為何人,來此何事
南榮:弟子南榮,資質愚鈍,特行七日夜,來求教聖人。
老聃:汝求何道
南榮:養生之道。
老聃:養生之道,在神靜心清。靜神心清者,洗內心之垢也。心中之垢,一為物欲,一為知求。去欲去求,則心中坦然;心中坦然,則動靜自然。動靜自然,則心無牽掛,於是當臥則臥,當起則起,當行則行,當止則止,外物不能擾其心。故學道之路,內外兩除也;得道之人,內外兩忘也。內者,心也;外者,物也。內外兩除者,內去欲求,外除物誘;內外兩忘者,內忘欲求,外忘物誘。由除至忘,則內外一體,皆歸於自然,於是達於大道矣!今汝念念不忘學道,亦是欲求也。除去求道之欲,則心中自靜;心中清靜,則大道可修矣!
南榮聞言,求道之意頓消,如釋重負,於是身心清爽舒展,曠達淡泊。
似此之例,不一而足。
十餘年間,老子已將王子朝所遺經史典籍,分地埋藏已畢。因囑令首徒計然:我今去矣。子當率範蠡等眾徒,傳承光大我道家門派。
計然:我師將往何處
老聃:我此去十萬八千裡,曆經西域數十國度,將至天竺,點化胡人,使彼處為西天極樂世界。
計然:我師何時回歸東土
老聃:五百年後,當有胡僧東來,傳我大道。
計然:其道為何
老聃:其道名佛。
計然:胡僧何姓
老聃:僧家姓釋。
計然:胡僧所傳是何經典
老聃:胡說八道經。
計然:何謂八道
老聃:佛家八道,又稱八正道,是佛家弟子必修八項,是謂: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
計然:便請師尊,傳弟子八道經,然後再走。
老聃:須待五百年後,由胡僧來說方可,此時卻是說不得也。
說罷嗬嗬而笑,然後身騎青牛,西出函穀關而去,就此不知所終。
畫外音:至於老聃行蹤,其後有道家門徒傳說,謂老子並未遠行,而是隱居於景室山,位於今洛陽灤川境內。因其後道家各派,皆尊老子為創派祖師,贈號太上老君,故此景室山便改稱老君山。又傳老子於周元王五年(公元前47)死於秦國,享年一百零一歲。
老聃騎牛一路往西,相去洛邑不遠,但見四野荒涼,斷垣頹壁,井欄摧折,皆是戰後劫難情狀。老聃觀而悲憫,便在牛背上自語道:
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適可而止,恬淡為上。勝而不必自美,自美者乃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以得誌於天下矣!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兵之所處,荊棘生焉;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則戎馬生於郊。戎馬生於郊,則國亂家破矣。
思思想想,前至函穀關,於是報名叫關。
函穀關守尹名喜,少時即好觀察天文、愛讀古籍,修養深厚。前日夜晚,獨立樓觀凝視星空,忽見東方紫雲聚集,形如飛龍,向西滾滾而來。
此日正在城樓巡視,忽聞報說周室守藏史老聃在東門叫關。因早聞老聃大名,這一喜非同小可,急奔至東城,命令開關,親出城外迎接。
因見關前立一青牛,牛背上坐一老者,白發如雪,雙眉垂鬢,大耳垂肩,又長須垂腹,飄飄然有神仙之態。關尹喜便知來者必是老子,遂在青牛之前,納頭便拜。
老子:你是官,我是民,拜我何乾
尹喜:晚生何幸小吏尹喜,拜見聖人!
老子急下牛背,雙手攙起,長揖還禮,共入關內。
尹喜不許老子居住館驛,非請入自己府中,熱情相待,執弟子之禮,求問修行養生之道。老子見其談吐不凡,知是同道中人,不由大喜,於是談道論術,相談甚洽。關尹請教三日,隻覺老子淵博如海,學問與道法深不可測。
尹喜遂請求道:先生道法出於尊口,入於我耳,他人不能意會。先生乃當今聖人,不以一己之智竊為己有,必以天下人智以為己任。今先生將欲隱居,奈欲求教者何!
老子:若依子意,卻待如何
尹喜:依小子之意,先生何不將聖智著書留世
老子:孔子雲,聖人述而不作。道法皆藏於心,領會於意,留書何為
尹喜:小子雖淺陋不智,願代先生傳此道法於後世,使其流芳千古,造福萬代。
老聃推髯而笑,欣然允諾,命取刀簡,奮筆疾書。便以王朝興衰成敗、百姓安危禍福為鑒,推本溯源,著《老子》五千言。三日之後,其書乃成,交付尹喜。
尹喜:未知此書何名
老聃:因上篇起首為“道可道,非常道”,故稱《道經》;下篇起首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故稱《德經》。統而論之,可稱《道德經》。
尹喜:經中所雲,何用於世
老聃:《道經》言其宇宙本根,含天地變化之機,蘊陰陽變幻之妙;《德經》言其處世之方,蘊長生久視之道。
尹喜再拜受教,如獲至寶。乃行拜師之禮,作為老聃關門弟子。
老聃在函穀關盤環十日,留下五千言《道德經》,複將其中微言大義,皆傳尹喜。
到第十一日上,便騎青牛飄然而去,絕不停留。
待關尹喜來至臥房門外,呼喚晨醒之時,老子已在二十裡外。於是騎在青牛背上,任其所之,不加約束。行至雍郊,正閉目養神,忽聞有人在身後大呼。
畫外音:先生留步,弟子來也!
老聃聞聲睜開雙目,回頭看時,見一人騎馬趕來,竟是弟子陽子居。陽子居乃是魏國人,曾入周室太學,在洛陽師從老子學道,不料竟在此相遇。
陽子居追上老子,從馬上翻身而下,拜於青牛之前。
老聃下牛,扶起楊子,坐於青石之上,師徒歡會。
老聃:楊子近務何事,因何至此
陽子居:弟子因見周室衰微,孔子周遊列國而不見用。先生亦離朝隱居,便知天下已無人能扭轉乾坤。故不願為官,亦效先生離朝。
老聃:不願為官,倒也罷了。因何來此是為專門追趕為師耶
陽子居:非也,弟子不知恩師在此。因弟子祖籍此處,來此是為尋訪先祖故居,購置房產,修飾梁棟,招聘仆役,整治家規。
老聃:人生於世,有臥身之地、飲食之處足矣。且既雲離朝隱居,又何需如此張揚
陽子居:既雲修身,坐需寂靜,行需鬆弛,飲需素清,臥需安寧。非有深宅獨戶,何能如此但若購置深宅獨戶,不招仆役,不備用具,何能支撐家業又若招聘仆役,置備用具,不立家規,何以能治
老聃:大道自然,何須強自求靜。行無求而自鬆,飲無奢而自清,臥無欲而自寧。修身何需深宅腹饑而食,體乏而息,日出而作,日落而寢。居家何需眾役順自然而無為,則神安體健;背自然而營營,則神亂而體損。
陽子居:弟子鄙俗,多謝先生指教。
師徒同路而行,途中談談說說,前至涇水,雇船而渡。
老聃牽牛先登,陽子居引馬後上,同船乘客見老子年邁,俱都讓座。老聃慈容笑貌,與同渡乘客談笑融融;陽子居則昂首挺胸,對眾人洋洋不睬。既渡涇水,棄舟登岸。
老聃:我觀子剛才在舟上神態,昂首傲視,唯己獨尊,實不可教也。
陽子居:弟子在周室朝堂為官,二十年來,習慣已成自然,此後必定改之!
老聃:君子與人處,若冰釋於水,與人共事,如童仆謙下;潔白無瑕,而似含垢藏汙;德性豐厚,而似鄙俗平常。
陽子居聞之,猶如醍壺貫頂,一改原來高傲,不矜不恭,不驕不媚。
老子讚道:小子有進,孺子可教!人生於父母,立於天地之間,自然之物也。貴己賤物則背自然,貴人賤己則違本性。等物齊觀,物我一體,順勢而行,借勢而止,言行不自然,則合於道矣!
於是師徒相彆,分手各去。老子自此在關中之地遺下楊子一支道派,就此鴻飛渺渺。
鏡頭轉換,按下老聃西去,複說吳王圖霸中原。
公元前49年,範蠡在練軍間歇,與師妹越盈泛舟閒遊。
正暢遊之際,忽聞溪邊笑聲儼儼,又見沙鷗翔集,遊魚沉底。抬頭看時,見有幾個少年女子,正在岸邊浣紗,一邊撩水嬉戲。其中有一碧衫少女,美豔不可方物。
越盈首先看到,大為驚訝,暗扯師兄衣袖,向溪畔一指:師兄,你看。仙女下凡!
範蠡順其手指方向看去,見是浣紗之女,先是不以為意。恰逢那碧衫少女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範蠡立時如被雷擊,渾身巨震,目瞪口呆。
越盈輕笑:怎樣
範蠡:什麼怎樣
越盈:這位碧衣姐姐,長相怎樣
範蠡:師妹欲聽真話,還是虛語
越盈:自然是真話。
範蠡:若聽真話,隻有四字。
越盈:哪四字
範蠡:驚為天人!
越盈:則便納其為妾,如何
範蠡:此乃複國重器,興越至寶。納之為妾,豈非暴殄天物!
越盈:即曰複國重器,興越至寶,師兄將欲如何用之
範蠡:重價以購之,盛妝以飾之;歌舞以教之,冶容以誨之!
於是泊舟登岸,暗地向林中打柴人打聽碧衫少女家世。
打柴人:你若問她,周圍數十裡內,無人不知。其乃是左近句無苧蘿村人,子姓施氏,本名夷光,又名鄭旦;自幼隨母浣紗江邊,故又稱浣紗女。
範蠡拱手道謝,遂與師妹到至苧蘿村中,見到夷光之母,饋以重金,說以選為越王宮中侍女。夷光母一生不曾見如此重金,立時應允。範蠡遂等夷光還家,命師妹將其引至僻靜之處,說以施展美人計,蠱惑吳王夫差,以助越王複仇之事。(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