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之鄉,淫雨不止。
陳勝與吳廣密謀用計,假冒公子扶蘇及楚將項燕名義起事,斬木為兵,揭竿為旗。
吳廣命眾人皆袒右臂,築台宣誓,以三名縣尉首級為祭,號稱大楚。
宣誓已畢,陳勝自號將軍,封吳廣為都尉,下設校尉若乾不等。由是率眾冒雨出發,進攻大澤鄉,一攻而克。繼又攻打蘄縣,又鼓而下之。
義軍占領蘄縣,由此威勢大振。
陳勝就派符離人葛嬰為將,率兵攻取蘄縣以東各地。
義軍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克銍、酂、苦柘、譙數縣,所到之處,從者雲集。進至陳縣之時,已擁有兵車六七百輛,騎兵千餘,步卒數萬人眾。
葛嬰率眾攻打陳縣,恰逢郡守、縣令皆都不在城中。留守郡丞領兵而出,與起義軍在城門之下作戰。守城軍士不肯用命,郡丞兵敗身死,義軍一擁進城,就此占領陳縣。
陳縣乃是陳國舊都,位居天下中樞。陳勝自蘄縣移駕於此,召集掌管教化三老,以及地方豪傑,都來議事,求問計策,以定下步行止。
與會三老及豪傑,皆都大讚陳勝義舉。因見陳勝虛心問策,便有長者進言:秦王無道,暴虐下民。將軍披甲執銳,吊民伐罪,以討昏君,誅暴秦,興故楚,乃大義之舉也。論其功勞,將軍應該稱王,以為天下共主,然後號召六國舊臣,光複舊日江山社稷。
陳涉聞言大悅,乃自立為王,定國號為張楚,取“張大楚國”之意,並以陳城為都。
中原各郡縣聞之,無不大為振奮,紛紛揭竿而起。不堪忍受秦朝官吏暴政之苦者,皆都逮捕守吏,宣其罪狀,殺死以應陳涉。
陳勝見是大勢所趨,因以吳廣為假王,督率各路將領,向西進攻滎陽。
天下豪傑聞此,紛紛來投帳下,效命伐秦。陳勝遂命陳縣人武臣、張耳、陳餘三將,引領數千人馬,去攻占趙國故地;又令汝陰人鄧宗,引軍南下,攻占九江郡。
自大澤鄉起義不到三月,趙、齊、燕、魏等地故舊勳貴,趁機繼起,打起恢複六國旗號,紛紛自立為王。但皆推楚王陳勝為首,便如當年皆推楚懷王為縱長一般。
各路義軍遍起,張楚大軍更是勢如破竹,連戰連勝。中原略定,陳勝又派陳縣人周文為上將,率領義軍精銳,向西進攻,兵進關中。
周文精於天文占算,當年曾為項燕軍中視日官,推算時辰吉凶,皆有奇驗。又兼侍奉過春申君黃歇,為其門客,自稱獲其兵法精髓。
陳勝信之,由是授予將軍璽印,命其率領主力大軍,西向攻秦。
周文欣然領命而往,果然一路高奏凱歌,戰無不勝。又於行軍途中不斷征集士兵,至函穀關時,已有兵車千輛,士兵數十萬眾,不久進駐戲水,逼近秦朝都城鹹陽。
秦二世前因冤殺蒙氏兄弟,三十萬守邊將士皆不能為朝廷所用。聞報義軍進入關中,胡亥便即驚慌失措,急派少府章邯為大將,出關迎敵。
章邯奉命,奏請將驪山苦役奴隸二十萬眾全部釋放,發給兵器,全力向義軍反撲。
周文其實是個紙上談兵之人,孤軍深入,又缺乏戰鬥經驗,由是一戰而敗,退出函穀關外。先將大軍駐紮曹陽,後又連敗,退至澠池。
六國貴族此時忙於占據舊地,無人前去支援。由是章邯追兵大至,周文戰敗自殺。
鏡頭轉換,按下周文,複說其餘各路義軍。
葛嬰率領東路義軍,一舉攻占東城。但不回報陳勝,反而私立楚人襄強為楚王,以圖割據。後聞陳勝已在陳縣自立為王,號稱天下共主,葛嬰大懼,又殺襄強,回師陳縣報捷。
陳勝怒其擅立楚人為王,待葛嬰一到陳縣,便即殺之。
再說假王吳廣,率軍西征,攻至滎陽城下。滎陽乃是中原重鎮,三川郡守李由防地。李由憑堅城固守,吳廣不能克城,隻將滎陽團團圍住,雙方僵持。
便在此時,周文軍敗信息傳至,義軍大慌。
吳廣軍中有故楚將領田臧,聞此陡生異誌,便與部將互相謀劃,欲圖自立。
田藏對部將說道:周文戰敗,秦軍必然很快到來。今久攻滎陽不下,秦軍內外夾擊,我軍必敗。不如派少許兵力,監視圍困滎陽,以精兵迎擊章邯。
部將:倘若假王吳廣不從,卻又奈何
田臧:吳廣驕縱,且又不懂用兵,無法與其計議,不如殺之,我等自為。
部將:我等奉命,唯將軍之命是聽!
田臧見部將皆無異議,由是詐稱陳勝命令,闖入中軍大帳,殺了吳廣。複將吳廣首級函之,遣使獻給陳勝,謊稱吳廣暗與李由私通,三月攻城不下,故而殺之。
陳勝見到吳廣首級,不由大慟,淚下如雨。但恐楚軍作亂,隻得承認既成事實,派使者前往軍中撫慰作亂諸將,並賜給田臧令尹大印,命其為統軍上將。
田臧於是命令副將李歸,率部繼續圍困滎陽,自率精兵西往敖倉,迎擊章邯。雙方激烈交戰,田臧戰死,所部潰散。
章邯乘勝進兵滎陽,擊敗圍城楚軍,並陣斬李歸,及其軍中諸將。
張楚兩路西征之軍,至此均告全軍覆沒。
章邯大獲全勝,斥侯來報:鄧說率領一部亂軍,駐守郟縣,威逼關中,不可不除。
章邯聞報冷笑:此等草寇,有何能為!
於是不以為意,隻派彆將擊之。果然一戰而勝,輕易攻克郟城。義軍大敗潰散,鄧說引領殘部逃回陳縣。銍人伍徐率軍駐守許縣,亦被章邯分派彆將擊敗,將伍徐趕回陳縣。
陳勝聞報諸路皆失,不由大怒,立即誅殺鄧說,以儆眾將。
章邯連克郟、許二縣,更不停歇,隨即引軍來攻陳縣。上柱國房君蔡賜領兵出城力戰,不敵而死。陳勝親自出城督戰,依然戰敗,部將張賀戰死。
秦軍連連獲勝,捷報傳至鹹陽。
秦二世胡亥大喜,由是再不以義軍為意,複在後宮淫樂無度,日夜飲宴。
李斯屢次上書,終於觸怒胡亥。趙高趁機進諂,說李斯之子李由,與陳勝勾結之事。
閃回結束,李斯複又上書彈劾趙高。
胡亥早被趙高完全迷惑,乃將李斯奏書交給趙高過目,並囑其小心在意。
趙高佯作悲傷恐懼,淒慘說道:丞相李斯父子,謀逆之心已久,所擔心者,惟臣一人。臣死不足惜,隻擔心陛下安危,恐一旦為其所害。
胡亥大為感動,安慰趙高:愛卿不必掛心,有朕在此,誰敢動你!
趙高伏地謝恩,自此更加肆無忌憚。
逾數日,李斯邀同將軍馮劫、右丞相馮去疾,聯名上奏二世:今四方兵起,天下大亂,皆因賦役繁重,民不堪負。請暫停阿房宮工程,減少邊區戍守轉輸,以緩解民憤!
二世覽奏,擲表於地,厲聲咆哮:此皆先帝所創功業,亦乃大秦成規,朕必繼之。
李斯:盜賊蜂起,繼之不得。
胡亥:今我才即位兩年,就天下盜賊蜂起,全因爾等鎮壓不力所致!公等不思己過,卻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何用意李斯、馮劫、馮去疾!爾等身為兩朝重臣,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為朕儘忠,有何資格,占據丞相、將軍重位!
說罷,隨即下令,將其三人一並交付禦史有司審辦。
馮去疾累世侍奉秦王,未料今日忠心為國,竟因一道奏疏獲罪,不由大為痛心,仰天長呼:先王,先王!臣未料秦國數百年基業,竟毀於今日。我不忍見之!
又回首對馮劫說道:我聞將相不受辱,未知確乎
言罷,乃拔劍自刎。馮劫與馮無疾皆是當年上黨侯馮亭後代,思及先祖因獻上黨於趙,引發長平大戰之事,由是大笑:至今而死,已是晚矣!
亦拔佩劍,向項下一勒。可憐一雙耿耿忠臣,就此化作南柯一夢。
李斯見狀,心膽俱裂。猶豫片刻,卻舍不得就此死去,又思自己向有大功於秦,不致被殺,於是束手就擒,一邊腹稿辯冤奏章。
胡亥見李斯甘願受縛,不由大喜,乃委趙高為總審判官,主持審訊,取其供狀來報。
趙高見李斯終落己手,由是天天嚴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開肉綻,體無完膚。
李斯本是一介書生,數十年來養尊處優,哪裡耐得如此酷刑!起初尚能勉強挨承,後來實在忍受不住,隻得假作招供。尚謂自己有大功於秦國,此後屢上奏書,以圖赦免。
趙高將李斯奏書撕個粉碎,對左右冷笑:待死囚犯,有甚資格上書!
終究害怕李斯口才厲害,恐其翻供,乃派親信扮成禦史、謁者、侍中,輪番提審。若李斯喊冤上訴,則必施行拷打,直到其堅持假供,不再改口為止。
其後秦二世派人再來審訊,李斯以為仍與此前一樣誘打,不敢呼冤,仍以前供對之。
胡亥看到李斯口供,乃對趙高道:若非愛卿,朕幾乎被丞相出賣!
由是堅信李由通盜,便派使者前往三川,調查實證。未料使者未至,李由已為項梁義軍所殺。使者聞此,中途而返,以實還報。趙高大喜,便騙胡亥,說已將李由就地正法。
經過係列精心策劃,李斯謀逆罪名終被趙高羅織而成,再也無法改變。
二世大怒,命將李斯曆受五刑後腰斬,夷滅三族。
李斯被押赴刑場,悔恨交加,仰望天空歎道: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
趙高冷笑:丞相為臣不忠,今即受刑,夫複何歎!
李斯:昔者桀殺關逢龍,紂殺王子比乾,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
趙高:胡說!今天下一統,四海晏平,有何亂為!
李斯:囊者,胡亥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殺忠臣而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宮,賦斂天下。吾非不諫也,而不吾聽也。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令行逆於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秧;大為宮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聽。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而心尚未寤,竟以你趙高為佐,視為心腹!斯年之內,吾必見寇至鹹陽,麋鹿遊於朝也。
趙高:可笑。公今臨死,尚作伍子胥當年之語耶!
李斯不理趙高,顧謂幼子: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其子不答,與父親相對而哭。午時三刻,李斯終受五刑而死,然後腰斬,平夷三族。
畫外音:《大秦律》所置五刑,為黥、劓、斬左右趾、笞殺梟首,菹其骨肉於市。誹謗詈詛,又必先斷其舌。此律本由李斯主持製定,今死於自己所定酷刑之下,所謂天道循環,不亦悲夫!與此前死於車裂酷刑之商鞅,又可謂無獨有偶。中國曆代丞相之中,若論下場最悲、死法最慘之人,恐怕亦要首推李斯。萬念以私為首,後繼之人,得無警乎!
李斯死後,趙高既為丞相。事無大小,皆由其決斷,漸漸不把胡亥放在眼中。秦二世升殿,群臣朝賀。趙高命人牽來一鹿,上殿獻給皇帝:臣進獻一馬,以供陛下賞玩。
胡亥:丞相謬矣。這明明是鹿,怎說是馬
趙高故作嚴肅,正顏厲色,顧問左右大臣:公等以為這是鹿耶,還是馬乎
觀者懾於淫威,大都緘默不語。慣於阿諛奉承者,忙說是馬;耿介之士,說其是鹿。
胡亥見眾口不一,以為自己眼花,遂問太卜:卿試卜之。
太卜:何必卜筮此乃馬也。
胡亥:寡人眼見,因何是鹿
太卜:此必是陛下前番祭祀之時,沒有齋戒沐浴,故至迷離,馬鹿不辨。
胡亥信以為真,便在趙高安排之下,以齋戒為幌,躲進上林苑中,遊獵去了。至於趙高所獻之物是鹿是馬,瞬間便被拋至九宵雲外,毫不介懷。
二世前腳一走,趙高立命禁衛:與我將適才在殿上,敢說其獸為鹿者,全部拿下!
眾軍聞命而動,便將十數個耿直大臣揪出,繩捆索綁,置之階下。
趙高臉含獰笑,再次問道:諸公再試看一番,此為馬乎亦或是鹿耶!
眾人聞此,大都不答。亦有三五個人見機,忙改口道:是馬,是馬,果然是馬。
趙高冷笑:陽奉陰違,更是該殺!
便命將先前說是鹿者,全部誅殺。“指鹿為馬”成語,源出於此。
此刻鹹陽城外,群雄並起,諸侯皆反,到處卷起亡秦風暴。
陳勝所建張楚,雖然迅速興旺,但自吳廣被殺之後,形勢就此開始逆轉。
早先與陳勝一起,給地主傭工種田者,有同鄉名叫英三。聞說陳勝為王,想起當年所雲“苟富貴,毋相忘”之語,特意從陽城老家來到陳縣,求見故友,欲圖富貴。
英三尋至王府,敲了半天大門,並無一人搭理。
由是蹲守門洞,直到陳勝外出,攔路呼道:陳涉,陳涉!今即富貴,因何忘我
陳勝聞而大驚,急命召見,認出故友,於是一起乘車回宮。
此後倒也話符前言,未曾忘本,對英三待若兄弟,優禮有加。
英三自恃是陳勝故友,因此隨便進出王府,不免與下人講些陳勝在家鄉時舊事。
此後不久,便有人對陳勝說道:大王之客英三,愚昧無知。又專門胡說八道,說長道短。若不止之,則必有損於王之威嚴也。
陳勝聞罷麵紅過耳,十分羞惱,於是暗囑手下,將英三引出郊外,秘密殺之。
各位老友皆都心寒,心生驚懼,陸續自行離開。陳勝身側,從此再無親近之人。
章邯解除滎陽之圍,便傾全力進攻陳縣。陳勝親率民軍將士,與秦軍展開激戰,雖然奮力拚搏,終究未能挽回敗局,被迫退至下城父,準備重新聚集力量再起。
由是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為司過,專門督察群臣過失。群臣惡之,稱為二奸。
此後各路將領出征歸來,不論勝敗,隻要對二奸所下命令稍不服從,就被抓起治罪。凡是朱房及胡武二人所不喜者,一旦有錯,若不交給負責司法官吏審理,便就擅自予以懲治。
隻因二奸用事,諸將便即各生異心,不再親附陳勝。
更因陳勝從不親臨戰陣,隻在陳縣王宮遙控指揮,諸將便即心生不滿。其後派往各地諸路將領,亦便各存異心,爭相稱王;起義軍內部,由此公開分裂。
鏡頭閃回。北征將軍武臣自立為趙王,自此割據河北;韓廣在攻略燕地後,自立燕王。周市攻取魏國舊地,更立魏國後裔寧陵君魏咎為王,自任魏相,割地自保。與此同時,起初群起響應之各地英豪,也不再聽陳勝節製。張楚政權就此孤立,再無盟友。
閃回結束。陳勝退到下城父,章邯緊追不舍。
陳勝駕車禦手名喚莊賈,因見義軍節節失利,乃起叛變之意。
此日殘陽如血,楚軍再次大敗,陳勝棄軍逃竄,單車落荒而走。莊賈禦車,因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遂殺陳勝,攜其首級,投降秦軍。
陳勝死後未久,部屬驅車趕至,收其軀體,葬在碭山縣南。
將軍呂臣聞說主公陳勝被害,極大悲憤,乃在新陽組建蒼頭軍,欲為故主報仇。
二世三年正月,呂臣從秦軍手中奪回陳縣,拿住叛徒莊賈,淩遲碎割而死。由是得到故主陳勝首級,又重新開墳掘墓,與屍體合為一處,妥為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