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洛陽,汝陰侯府。朱家話入正題,詢問漢王因何對季布窮追不休。
夏侯嬰道:因其多次窘迫漢王,天子怨恨,故必擒而誅之。
朱家又問:公謂季布何等樣人
夏侯嬰道:有才者也。
朱家便道:忠事其主,奉上差遣,分內事也。項羽舊臣,豈可全都殺儘今陛下剛得天下,僅憑私怨追捕一人,何器量之狹耶!以季布之能,陛下購急,則非北逃匈奴,則南竄百越,永為漢敵。忌賢資敵之行,乃伍子胥鞭屍之本。公何不言之
夏侯嬰聞此,猜想季布定是藏其家中,應道:敬諾,便依公言。
次日上朝,果依朱家之意,向漢帝奏明。
漢高祖聽聞夏侯嬰之奏,深以為然,於是宣布赦免季布。朱家見到赦令大喜,遂使季布進京,朝見高祖,主動降服。
季布乃進洛陽,化剛為柔,求見高祖,表示服罪。
劉邦大喜,當眾表示不計前嫌,任命其為郎中。
朱家聞說季布得為高官,遂不複再與其相見。
高祖既封季布為郎中,便問虞子期及鐘離眛下落。
季布奏道:垓下之戰時,臣與虞子期護送項王逃出重圍。親見子期複回,自剄於其妹虞姬埋骨之所,被其部下草葬。鐘離眛並未殺出,若無其屍,當是被大將軍韓信所俘。
高祖聽罷,沉吟不語良久。暗使人以頒旨賞功為名,到下邳城中,打探鐘離眛下落。
鏡頭閃回,敘述鐘離眛來龍去脈。
鐘離眛,朐縣伊蘆人氏,向為項羽帳下大將。當韓信在項王帳下為執戟郎時,為楚軍將士輕視。惟有鐘離眛謂其高才,常折節相交,韓信於是引為知己。
漢王四年,楚軍被漢軍圍困於滎陽東,項羽往救,漢軍退走。
項羽乘勝追擊,斷漢軍糧道,劉邦被困求和,項王不許。
陳平向劉邦獻計:項王帳下忠臣,惟亞父範增、大將鐘離眛、龍且、周殷數人。若大王肯以萬金買通說客,離間其君臣關係,再出兵攻打,項王必敗。
劉邦遂納其計,出府庫萬金,儘付與陳平,使其行間於楚。
陳平使人到至楚營,儘散其財,買通項王左右,製造傳播謠言。項羽果對忠臣疑忌,以致諸將先後紛紛離去,鐘離眛也因此失去信任。
垓下之戰時,四麵楚歌響徹軍營,諸軍一夜之間皆散。鐘離眛便引數十親信逃離楚軍,隱於山澤之間。及聞韓信被封楚王,前至下邳就國,鐘離眛便往投奔。
劉邦稱帝後,曾命韓信追捕鐘離。
閃回結束。韓信接到漢帝旨意,陽奉陰違,反派兵保護鐘離眛,任其出入。
使者到至下邳,不得鐘離眛任何消息,隻得以此還報漢帝。
劉邦將信將疑,也隻得先將此事放下,暫作罷休。因當時剛剛平定中原,又聞說冒頓單於一統匈奴諸部,勢力倍增強大,恐其侵邊,乃詔命將韓王信改派到代地,使建新都馬邑城。同時征發國內壯勇民夫,前往屯戍隴西,以防西北邊地。
時有齊人婁敬,應征戍守隴西,路過洛陽。因聞同鄉虞將軍在朝為官,頗受漢高祖信任,乃與帶兵校尉請假半日,脫其挽輅,身穿羊裘,前往虞府拜訪。
虞將軍:多年不見,老婁一向音訊皆無,焉得忽然到此
婁敬:聞說故友被天子重用,特來拜見,並有一事相求。
虞將軍:未知何事
婁敬:不求借貸金帛,隻求看在同鄉麵上,引薦當今皇上,欲獻治國之策也。
虞將軍深知婁敬才能,欣然許之,請其更換華麗衣裳,隨己入宮。
婁敬辭道:臣衣帛而來,便衣帛見駕;衣褐而來,便衣褐而見,不敢以外表求榮。
虞將軍便即由他,因入宮來見高祖,進薦婁敬之才,說其有治國大策獻之。
劉邦大奇,便許婁敬覲見,問以治國之道。
婁敬見駕,反先問道:陛下建都洛陽,是欲與周室比隆哉
漢高祖道:然也。先生以為不可乎
婁敬奏道:果然,臣以為不可。隻因陛下奪取天下之道,與周室大異故耳。
劉邦:周取天下,其因為何
婁敬:周之先人,自後稷封於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諸侯歸之,遂滅殷商,終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以為此乃天下之中,諸侯四方納貢,取其四方遠近道裡均平。然洛陽為都,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故周之盛時,天下和洽,諸侯、四夷莫不賓服,效其貢職。及其衰落,天下諸侯莫朝,周王便不能製。非唯其德薄,亦形勢弱也。
劉邦:善。朕以洛陽為都,因何不可是因德薄,或由勢弱
婁敬:今陛下起自豐沛,席卷蜀漢,還定三秦,與項羽戰於滎陽、成皋之間,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可相提並論也。非因德薄勢弱,王氣衰也。
劉邦:則卿謂何處,王氣正盛
婁敬: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立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臣請陛下入關而都之,則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鬥,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若能聽臣,西入關中,案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當時殿中,皆是衣錦繡縉紳之輩;婁敬獨自衣褐,侃侃而談,旁若無人。
漢帝聞而不決,乃問群臣:眾卿以為,婁敬之論如何
群臣皆乃山東諸國之人,聞言不悅,爭相駁斥婁敬之論。
曹參率先言道:此腐儒之言也。周王據洛,延祚數百年之久;秦據關中,則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依黃河,南臨伊、洛,其固亦足恃也。
諸卿聞此,紛紛附和,擾攘不休。漢帝猶豫,又問張良。
張良笑道:依臣觀之,諸公所言有私,非為國計。洛陽雖固,不過數百裡,田地瘠薄,四麵受敵,非用武之國。關中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裡。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麵而守,獨以一麵東製諸侯。諸侯安定,則以河渭漕挽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亦可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謂天府之國,天子之都也。婁敬之說甚善,惟願陛下聽之。
張良分析全麵深刻,加之素負重望,又深得劉邦信賴,故此眾臣再無異言駁之。
漢高祖意決,頒令擇日車駕西向,命百官文武攜家眷以隨,就此遷都長安。又拜婁敬為郎中,號曰奉春君,賜姓劉氏,又厚賞虞將軍。由此劉敬隻為一策,便即平步青雲。
張良素日好道,自滅秦之後,便延請道家高士赤鬆子在府,與其研討養生之術,並習辟穀升舉之術。因恐駭人聽聞,故自稱多病,延請道派郎中煉製丹藥,以助自己祛病延年。
今見天下大事已定,不願再隨漢高祖入關,即就此辟穀絕食,杜門不出。又佯作病危之狀,故使百官同僚來探,以達於天子。高祖聞此大驚,果派陳平前往府中探疾。
張良見陳平前來探病,遂摒退家人,請至內室,就枕邊拿過一隻木匣,遞予陳平:此乃我鬼穀門治世寶典,用兵秘要。今奉我師黃石公遺命,以此授卿,代領本門第七代掌門之職,卿其勿辭,且宜珍重。興漢扶民,製衡天下,底定漢家江山,其權皆在於卿。
陳平再拜恭領,啟匣視之,見內中有一卷古書,名曰《鬼穀子秘籍》,又附一卷帛書,乃是《鬼穀門曆代掌門譜係》,上有六十四代掌門名冊,第七代掌門,赫然上書己名。
張良:此乃江湖秘事,非關廟堂,切勿輕泄。
陳平領命,知道張良歸隱之意已決,遂不再勸,告辭而去。
畫外音:張良手中本有三卷天書,一曰《太公兵法》、二謂《鬼穀子秘籍》,三是《黃石公六略》。三卷天書,隻有《鬼穀子秘籍》乃是鬼穀門秘傳,其餘二卷實乃兵家要術,不敢妄傳;再據張良素日觀察,陳平雖然智計百出,但為人貪鄙,故此不肯儘授。
陳平辭彆張良,回府藏好鬼穀秘籍,複再入宮,向漢帝奏說留侯病危。
高祖大驚,親至留侯府宅探病。因見張良精神萎頓,麵色蠟黃,不由下淚。
劉邦:寡人自遇先生,屢蒙指教,方得還定三秦,奄有天下。今先生若棄我而去,則乾戈方息,四方未寧,誰與我治理天下!
張良:臣僅乃韓國一介亡虜,何足道哉!若論調和鼎鼐,權衡群下,蕭何為之;用兵機要,平定諸侯,韓信用之;屢出奇計,治國安邦,陳平亦勝臣百倍,何謂無人陛下終勝項王,掃平天下,漢室必興,萬勿以臣為念。
劉邦:先生勸我遷都關中,寡人焉敢不從。然山東鞭長莫及,一旦為亂,將如之何
張良:陛下自思平生之中,最恨者誰
劉邦:自誅暴秦以來,平生勁敵乃是項王,然我二人隻爭天下,並無私恨,且曾約為兄弟。今彼身死,猶常懷念。若論平生恨者,莫若故人雍齒,臨事而叛,幾陷我於絕地!
張良:然。速封其為王,則天下再無叛者。
劉邦:先生因何而作是言
張良:陛下不聞,燕昭王千金市骨之事乎燕國大敗之餘,四野凋敝,民不聊生。昭王繼位,向郭隗問興邦之道,郭隗諫以欲求良馬,先自馬骨開始。馬且如此,何況人乎
高祖聞言大悟,說道:敬諾,惟先生之言是聽。
張良甚喜,自枕邊拿過一麵鐵牌:此乃我鬼穀門中信物,天下縱橫之士,皆奉為神明,不敢有違,名曰伏龍令。陛下若憂天下複有反者,或朝中出現趙高般權臣,則此令一出,江湖中百家門派並皆奉令群起,以討逆賊。臣將大行,願以此牌與陛下為約。
劉邦接過看時,見那鐵牌黑黝黝地,入手沉重,光滑如鏡,年深日久。陽麵鐫刻一個仙翁,乘跨白龍,兩側各有四字,右為“鬼穀仙師”,左為“萬法玄門”。陰麵又有八個篆字:“共扶漢室,天下聽命。”卻是張良手筆。
高祖問道:此乃何意
張良反問:陛下猶記當年,博浪沙擊秦之事乎
高祖:先生壯舉,天下何人不知未知鐵錐壯士何在,真乃神龍隻見其首,未見其尾。
張良:鐵錐壯士,名喚滄浪子,力大絕倫,輕功卓絕,來去無蹤。鬼穀門下,如蘇秦、張儀縱橫之徒,代有數十之眾;龐涓、孫臏善兵者,亦有百餘。滄浪子輩,更是車載鬥量,不可勝數。若遇漢室傾危,伏龍令出,天下便知是鬼穀掌門之命,誰敢不從隻漢室不失其道,愛護其民,則保陛下江山,千世無憂。
高祖大喜,乃留太醫為軍師治病,自持伏龍令牌以歸。
數日之後,漢帝將要率眾遷都,複遣陳平往視張良。陳平還報,留侯病情轉篤,並帶回張良親筆所寫遺書,呈奏天子。漢高祖展書而觀,見其書中略雲:
臣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讎強秦,天下振動。今以三寸之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侯,此布衣之極,於良足矣。願棄人間之事,魂魄欲從赤鬆子遊耳。
高祖覽書大悲,剛欲傳命擺駕,親往探視,太醫還宮,上殿拜倒:留侯晏駕去矣!
張良上書已罷,運用鬼穀門秘術閉氣詐死,又使赤鬆子以道術鎮壓己屍,歸柩陳留下葬。隻因張良一道奏疏,以至赤鬆子之事,朝野皆知,傳為神話。
鏡頭閃回,敘述赤鬆子由來。
赤鬆子又名赤誦子,曾習學五千文《道德經》,號左仙太虛真人,自謂曾為神農時雨師。能入火不焚,隨風雨上下,教給神農氏袪病延年。又常去昆侖山上,住在西王母石宮殿中。
炎帝小女瑤姬曾隨其學習道法,化身精衛鳥填海,後成神仙中人。
到高辛氏時,赤鬆子又出,當雨師布雨,洞府道場位於襄陽峴山。
而此時陪同張良共同修道之赤鬆子,實是春秋末時函穀關令尹喜,因曾受傳老子五千言《道德經》,因而得道,又化名為尉繚子,在秦朝為臣。今稱赤鬆子者,借其名也。
閃回結束。赤鬆子遂依張良所囑,以道法鎮其屍身,運至陳留下葬。
漢帝聞而大悲,乃派三千士兵護送其柩,百官送葬。
待朝廷軍隊及百官還都,赤鬆子便趁夜開墳起屍,救活張良,二人相攜而去。往赴十數年前黃石公之約,然後悠遊山林,不知所蹤。
張良墓地便在今之河南蘭考,縣城西南六公裡三義寨鄉曹辛莊車站南側。其墓塚高達三丈,周圍長三十丈,占地五十畝餘。
據傳說劉邦死後,呂氏專權,張良便隱居於東昏縣西南白雲山,自守其墓。
畫外音:後世又有一說,流傳甚廣。說是張良助劉邦平定天下後,即尋其師黃石公到濟北穀城山,未遇其人,而得一黃石,上書湖北鹹寧通城縣張師山,暗示自己所居之地。張良乃至張師山,距此百裡處訪得黃袍山,穀中果有一座天然黃石洞府,風景宜人,遂隱居下來,並修建良山道觀,又辦“伐桂書院”,授藝教徒,光大鬼穀門派。
漢高祖五年八月,劉邦正式遷都關中,止於灃鎬之地。乃置長安縣,在縣屬治所修築新城,名曰長安城,取“長治久安”之意。改長安城所在地區為京兆,意為“京畿之地”。
漢高祖六年正月,劉邦複又大封二十多位功臣,公侯伯子男爵不等。其餘未被受封者,則議論紛紛,爭功不休。
忽一日,劉邦行於閣道,見諸將聚坐於沙土之上,竊竊私語。
劉邦大奇,便問身側陳平:眾將議論者何
陳平:商議謀反也!
劉邦:天下初定,何故又要謀反
陳平:陛下起自布衣,用彼眾人,方得天下。陛下既為天子,近親受封,仇怨者誅。今朝廷敘功,若皆分封,天下土地有限;眾恐難封,反被尋罪問誅,故欲造反耶!
劉邦聞罷,忽想起當日張良所囑之事,說道:卿且勿言,孤知之矣。
於是擺酒大宴群臣,當場封賜雍齒為什邡侯,並催丞相、禦史,速速定功行封。
群臣見狀皆大歡喜,紛紛議論:雍齒且能封侯,我何慮哉!
畫外音:自楚軍兵敗,重新歸附漢王,雍齒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今見能被封侯,由是意外之喜,遂入蜀中封國就任,對高祖感激涕零。但因素知劉邦有仇必報性格,故此擔心再被清算,由是斂翼藏爪,小心度日。直到劉邦去世,漢惠帝劉盈繼位,因其寬厚仁慈,雍齒終於放心。漢惠帝三年,雍齒去世,諡肅侯,葬什邡西郊,得以善終。
高祖大封功臣,俱各無辭。燕王臧荼反漢,劉邦親自征伐,斬殺臧荼,改命同鄉發小盧綰為燕王。臧荼有一子名叫臧衍,逃往匈奴。
鏡頭閃回,敘述盧綰。
盧綰乃是劉邦發小舊友,當沛公起兵反秦之時,便以門客身份相隨。
劉邦入漢中時,盧綰被命為將軍,並常擔任侍中。
楚漢戰爭中,盧綰官至太尉,封長安侯,並得允許隨意出入劉邦臥內。因與漢王特殊關係,其所用衣被、飲食、賞賜,群臣莫敢相望。雖然蕭何、曹參等能以才能忠貞而得劉邦禮遇,但論親密寵信,皆都不能與其相比。
盧綰與劉邦兄弟劉交,一同受到漢王極度信任,傳遞各種隱秘旨意。
劉邦平定天下後,欲封盧綰為王,又恐群臣不服。
閃回結束。及至燕王臧荼被平,遂趁機以盧綰代之,並為諸侯王中最受寵信者。
漢高祖六年春,楚地官員上書密告朝廷,說楚王韓信謀反。
劉邦大驚,問於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