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綰:是也,是也。皇上雖念舊情,但漸至老病,國內政事,都由呂後決斷。此位女人陰狠至極,專欲誅殺異姓諸王。我雖是天子發小,豈能獨善其身乎!
寵臣無語,陪同歎息幾聲,悄悄到至館驛,將燕王原話訴與審食其及趙堯。
審食其恐怕被燕王所害,遂與趙堯連夜逃回洛陽,據此歸報高祖。劉邦愈怒,因覺自己身體不佳,乃以樊噲為將,命其率軍擊燕。又恐樊噲循私,便命周勃為監軍,一同隨征。
盧綰得知朝廷出兵,以為高祖親來,不敢拒敵,為表示自己沒有造反之心,竟領親屬、宮人、親信皆出,立於城門恭候,望能親自向漢帝道歉解釋。
未料漢帝未到,卻是樊噲與周勃引軍來攻。盧綰大懼,急命關閉城門,親登城牆拒守。樊噲揮軍攻打,經年不克。
年餘之後,燕都已經岌岌可危,難以支撐。
次年夏至,城中斷糧,軍民陷入恐慌。盧綰絕望,召集家小,對眾流淚,將欲自殺。
正在此時,守城軍來報:大王不必悲傷,漢軍退矣!
盧綰:你待怎講
守將:漢軍退矣。全軍掛孝,連夜退兵。
盧綰:為何人掛孝
守將:斥侯還報,是為天子掛孝,傳謂皇帝陛下駕崩。
盧綰驚怔片刻,不由放聲大哭:痛哉,惜哉!
王妃:即是陛下駕崩,大軍已退,不會再來。此乃大喜,大王因何反而發悲
盧綰:你婦人何知陛下即死,呂後執政,我之冤情終不能明矣!
王妃:陛下雖崩,新帝繼位,朝中豈無大臣,主持公道
盧綰:新帝幼小,丞相蕭何為人怯懦,必是呂後攬政,豈能放過燕國
王妃:如此怎好
盧綰:為求保我全家性命,說不得隻好趁此國喪不能動兵,遠奔他鄉。
計議已罷,於是帶領家小及數萬部眾,棄國遠逃,投奔匈奴。
冒頓單於見燕王來投,給予非常禮待,封盧綰為東胡盧王。
此後年餘,盧綰思鄉成疾,終於病死於匈奴,享年六十三歲。可歎與漢帝終生相隨,隻因一道誤會奏疏,被疑造反,不能自明,終於客死他鄉。
畫外音:盧綰死後,侍臣衛滿恐怕不被匈奴單於所容,遂率本部千餘人進入朝鮮半島。朝鮮哀王箕準厚待,撥給衛滿城池封地,使其屯駐兵馬。公元前94年,衛滿假傳信息,說漢朝將派大軍來攻,請求入都守護國王。箕準不知是詐,許其請求。於是衛滿率軍向王都平壤進發,一舉攻占王都,自立為王,建立衛氏朝鮮。盧綰妻子兒女逃出匈奴,重投漢朝,然而時逢呂後病重,不能相見,下令安置於燕王故邸。盧綰妻病亡,家族就此沒落。
鏡頭閃回,敘說漢高祖之死。
漢帝劉邦因感病重,乃派樊噲、周勃進兵攻燕,自還長安養病。
禦駕到至京城長安,丞相蕭何引領百官,出城迎接,山呼萬歲。劉邦遍觀眾官,不見淮陰侯韓信,心中不悅,乃問蕭何:淮陰侯因何未見難道亦效盧綰,托病不出
蕭何:非是托病,是被皇後下令誅殺矣。
劉邦:果有今日!這個婦人,實不可輕視,更不可得罪者也。
於是還於未央宮中,來見呂後,問其韓信被誅詳情。
鏡頭閃回,複敘呂後故事。
劉邦原配發妻呂雉,乃是呂公之女,被其父在劉邦微末之時慧眼識珠,因此下嫁。呂雉與劉邦成親之後,甚稱賢惠,親事農桑針織,孝順翁姑,自食其力。劉邦亡命芒碭山中之時,呂雉獨立支撐家事,還不時長途跋涉,為丈夫送去衣食。
其後未久,乃為劉邦生下一兒一女,即是太子劉盈,以及魯元長公主。其後劉邦攻入鹹陽,被項羽封為漢中王,自鹹陽直接燒絕棧道進入漢中,呂雉及公婆子女未得跟隨。
楚漢相爭之初,漢王二年四月,劉邦攻下楚都彭城,夫妻再得相見。
項羽率兵大敗漢軍於睢水,呂雉便為楚軍所俘。直到漢王四年九月,楚漢議和,鴻溝劃界,劉太公、太媼、呂雉及一雙兒女,方被釋放歸漢。
呂雉回到劉邦身邊,卻發現丈夫已有戚夫人,並且極為寵幸。呂雉因知自己已經年長色衰,故此不與戚姬爭寵;漢王出征之時,又自求留守長安,而使戚夫人與夫君相伴。
劉邦早立劉盈為太子,但自為皇帝之後,便以劉盈仁弱為由,欲改立戚姬之子如意。多虧周昌、叔孫通等朝中大臣堅決反對廢長立幼,此事方未及行。
呂後知道夫君廢立之心不死,由此如臨大敵,自覺呂氏一家,不免岌岌可危。
便在此時,忽有一個道士來至長安,夜入呂後兄長呂澤府中,登堂高坐。
呂澤:道士何來,因何如此無禮
道士:我非無禮,是來救你呂家闔族性命也。
呂澤:此言何意
道士:你呂氏富貴,皆在太子身上。今太子之位危乎怠哉,不欲保之耶
呂澤聽其聞得奇怪,上前凝目視之,大叫一聲:先生不是留侯張良乎
張良:不錯,正是貧道。
呂澤:先生去歲已死,某親去吊喪臨葬。今忽至敝府,是人耶,鬼耶
張良:我非人非鬼,今隨赤鬆子隱居山林,周遊四海,已成仙矣。你休來問我,也必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曾見我之事,貧道才能救你。
呂澤再拜:便請仙師施策,救我呂家滿門。
張良:陛下今為戚夫人之故,欲廢長立幼,眾臣諫言皆不能進。其事有諸
呂澤:正是。果有此事!
張良:如此附耳過來,貧道指點你一條明路。
呂澤:敬請先生賜教,呂澤無有不從。
張良:我知陛下剛愎自用,向來輕視士人,故此朝中百官之諫不入。然陛下最敬重者,乃是商山四皓。公若使皇後聘請四皓出山,以佐太子,則東宮之位必不被廢。
呂澤:商山四皓為誰
張良:實乃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裡季吳實、甪裡先生周術也。秦始皇曾置博士七十名,以其四人為首。今隱居商山,皆都八十有餘,須眉皓白,故並稱四皓。
呂澤:陛下尚請不出,我有何能
張良聞言微笑,自懷中掏出一麵令牌:你是不能,但此物便能。
呂澤:此為何物
張良:此乃伏龍令牌,鬼穀門信物。你持之而去,交與夏黃公崔廣,其必下山。
呂澤再拜受令,納於懷中。
張良囑道:此令須交給夏黃公,休使他人得知,其餘不必再問。至囑,至囑!
說罷出門,轉瞬不見。
呂澤奉令,便趁漢帝不在京中,潛入大內,稟知呂後,請求立即付諸實施。呂後聞說張良仍在人世,驚喜不止,乃命太子劉盈親筆寫書,並派呂澤齎厚禮,往請商山四皓出山。
出乎意料之外,夏黃公一見令牌,果與其他三位高士隨呂澤出山,至東宮輔佐太子。
漢帝劉邦出巡還都,有次舉行朝宴,命諸皇子陪侍。敘位落座已罷,劉邦忽見太子身邊有四位老者,須眉皆白,服冠奇古,飄然有神仙之態。
劉邦怪而問之:卿等是何人也
四老各自報上姓名,乃是東園公、甪裡先生、綺裡季、夏黃公。
劉邦大為吃驚:朕遣使征聘多年,公等逃避不出。今何從我子
夏黃公笑答:陛下輕士,且愛罵人。我等不辱,故而逃亡。今聞太子仁孝恭敬,天下儒士,誰不願為其效死故出山輔之。
劉邦驚而且喜:既是如此,煩請諸公,替我照顧訓導太子。
四老允諾,敬酒離去。
酒宴已罷,劉邦還至內宮,對戚夫人歎道:今日宴請百官,我見有商山四皓,皆為太子隨從。太子有此四人輔佐,羽翼已成,難以更動。呂後母子,此後是卿之主也。
戚夫人聞說,失聲痛哭。
劉邦:大局已定,悲之無益,卿且為楚舞,我以歌和之。
戚夫人聞此,隻得拭淚而起,勉強歡笑,翩翩起舞。漢帝令其節拍,乃詠歌辭道:鴻鵠高飛,一舉千裡。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
其歌數闋,戚夫人噓唏流涕,再次哭倒在地。自此之後,漢帝不提更易太子之事。
其後陳豨反叛,高祖率領兵馬親征,韓信托病不從。待高祖離京,卻暗中派人到陳豨處,與彼勾結;又與府中心腹商量,欲假傳詔書,赦免服役罪犯,襲擊皇宮,隻待陳豨消息。
時有淮陰侯府中家臣貪汙,被韓信得知,將其囚禁,將欲殺之。家臣之弟為救兄長,乃上書告變,向呂後告發韓信勾結陳豨,將欲反叛。
呂後知道韓信難敵,就請來國相蕭何,謀劃應對之策。蕭何為求自保,便設一計,寄書韓信,假說天子平叛歸來,陳豨已被俘處死,勸其進宮祝賀。
韓信見是恩公蕭何親書,由是不疑其偽,隻得放棄謀反,進宮朝賀天子。
呂後見韓信被誑入宮,立命武士將其擒執,密殺於長樂宮中,鐘室之內。
韓信方知被呂後及蕭何合謀所騙,臨受刑時歎道:我固知走獸死,獵狗烹;飛鳥儘,良弓藏。功高震主,死固宜也。某自負國士無雙,悔不聽蒯徹之計,以致死於婦豎之詐謀,豈非天意耶我枉負漢初三傑之名,隱忍不如蕭何,明達不如張良,不死奈何!
呂後既殺韓信,又命誅其三族。可歎韓信起於毫末,乞食於漂母,受辱於屠夫,為漢室立下不二奇功,造就漢家四百年天下,至此死於婦人之手。
當韓信被呂後誘捕入獄之時,獄卒跪請:聞說將軍乃是當世戰神,願聞用兵之法。
韓信聞此,乃以箸畫地,縱橫三十六格,中有楚河、漢界,以布將相士卒兵馬。
獄卒:此乃何謂
韓信:我今三十六歲,助漢滅楚,屢立大功,一生便如此棋局。感子對我悉心照料,無以為報,便將用兵之術,化為象棋之戲,以此傳子可也。
獄卒認真學習,自覺受用不儘,讚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畫外音:其實中國象棋起源之說,曆來爭論不休。最早相傳,是說大舜之弟名象,最喜與人爭鬥,發明戰爭之戲,名為“象棋”。至漢初韓信加以改良,設定楚河漢界,規定“王不見王”之則。又經後世不斷修正,直到宋朝,紅黑雙方異稱,相改為象,遊戲規則基本完善。因周朝軍製,以“伍”為基,兵器由弓、殳、矛、戈、戟為一組,故此棋陣雙方除將帥之外,各有“士相車馬炮”五衛,兼又五卒,緣由於此。
閃回結束,呂後敘述韓信之事完畢。
劉邦聞說韓信已死,且憐,且歎,且悲,且愧,且喜,且羞,半晌無言。
呂後:韓信謀反,既已伏誅,陛下何必悶悶不樂
劉邦:韓信臨死之時,可說過什麼話來
呂後:隻和獄卒畫地為棋遊戲,倒也沒說些甚話。臨死之時,說悔恨未納蒯徹之計。
劉邦:此人乃是齊國說客。若不是他當年一言,齊王田廣怎會烹殺我友酈食其!
立下詔令到齊國,命令捕捉蒯徹。
不一日,蒯徹被帶到長安,押進宮來,以供漢帝禦審。
劉邦:豎儒!當初可是你唆使淮陰侯韓信,反叛我乎
蒯徹:是也。我的確教此保身之計,不過彼時其為齊王,可歎不納我計,自取滅亡。假如采用我策,陛下焉能滅之哉
劉邦大怒道:唆使大臣造反,罪不容誅,與我煮之!
階下武士應諾,上殿拉扯蒯徹,將欲投入沸鼎。蒯徹一邊在殿上打滾,躲避武士擒拿,一邊移跪上前,高聲叫道:嗟呼籲呼!因何烹我冤枉哉!
劉邦:你唆使韓信造反,乃是謀逆大罪,宜誅三族。今隻烹你一人,有何冤枉
蒯徹:秦法敗壞,六國大亂,各路諸侯起事,一時天下英雄豪傑,鴉聚雲集。秦失其位,天下英傑哄搶,才高行捷者得之。蹠犬吠堯,非堯不德,隻因非其主也。彼時臣在齊國,隻知有齊王韓信,並不知有陛下。況天下磨杖厲兵、為陛下之事者多矣,隻是力不從心罷咧。今陛下終成大業,可將其皆烹之耶!故曰烹臣,冤枉乎哉!
劉邦聞而笑道:腐儒搖唇鼓舌,倒也言之有理。恕卿死罪,釋之可也。
蒯徹終得赦免,叩頭謝恩,狼狽趨出。
宮人內侍見其裝瘋賣傻,竟能於千鈞一發之際自救得免,甚以為奇,便有人一五一十,奏報呂後。呂稚聞此,驚奇之餘,亦甚感佩服。
呂後性格剛毅,因勸漢帝:今隻剩淮南、長沙兩個異姓之王,陛下何不一並除之
劉邦:殺之無名,恐天下擾亂,罵我為君不仁。不如先以計策,探其心意。
乃命將彭越傳首各郡,以觀諸侯動靜。首級到處,長沙王吳回並無異謀,坦然觀之。
淮南王英布見而大懼,遂暗中部署,集結軍隊,偵察警報,以備朝廷大軍來伐。
英布有一寵妾得病,時常出離內宮,前往醫師家中治療。
淮南國朝內時有中大夫賁赫,家住醫師對門。英布因寵妾療疾之故,便命賁赫以侍中名義,賜送治療程儀給那醫者。賁赫遂至醫家,與淮南王愛妾在其內室共坐飲酒。
愛妾回宮,稱讚賁赫為人忠厚,行止有禮,且不貪朝廷程儀。
英布:中大夫忠與不忠,貪與不貪,汝卻何以知之
愛妾恐懼,即將在醫家飲酒之事言之。淮南王由此疑心,以為賁赫與王姬私通。
賁赫聞之,驚懼之下,便乘驛車前往長安,誣告英布謀反。
漢帝覽奏,問於丞相:英布果欲反乎
蕭何奏道:今天下大定,英布反之何謂此必是挾仇誣陷。請拘押賁赫,派人暗中前往淮南暗訪,查驗可也。
高祖從之,便遣使節,前往淮南,暗查淮南王反狀。(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