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不久,太子慕容曄亦病故,謐號獻懷太子。慕容儁遂複立次子慕容暐為皇太子,實行大赦,改元光壽。
鏡頭轉換,按下前燕,複表秦涼。
前秦立國關中,其後不斷擴張,與周邊戰爭不斷。皇始二年,苻健擊敗晉軍,將後趙降將張遇數萬等遷往關中。
苻健因納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於大庭廣眾謂張遇道:卿乃吾之假子也。
張遇深以為恥,遂陰結關中豪傑,欲除滅苻氏,再以其地降晉。
皇始三年七月,張遇謀殺苻健,事敗伏誅。
秦地諸侯皆為張遇含冤,於是孔持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鄂城,喬秉起雍州,胡陽赤起司竹,呼延毒起灞城,各據本郡舉兵反秦,並遣使求援於晉。
晉室依如前番,朝議熱鬨,最終不複。
同年九月,前秦丞相苻雄率軍回長安,與苻法、共進飛分討孔持、劉珍、夏侯顯、喬秉等。直至皇始四年初,方將數路反叛儘皆平定。
便在此時,東晉之使返歸建康,向朝廷訴說燕王慕容儁自立為帝,言語無禮之事。
晉穆帝怒發,遂遣使到殷浩大營,詔命其進軍北伐。
殷浩領旨,進駐泗口,派戴施據守石門,劉遁屯駐倉垣,以候進取。
永和八年十二月,謝尚派王俠率軍複占許昌,逼前秦豫州刺史退屯弘農。
殷浩使人致書前秦大將梁安、雷弱兒,許以重職勸降。梁、雷二將經過商議,遂偽作許之,以賺晉兵前來,然後伏兵擊之。
此後哨馬連環報至:張遇欲在關中叛秦;苻健兄子苻黃眉自洛陽引兵西奔。
殷浩聞報大喜,以為是梁安與雷弱兒等大事已成,不由大喜,遂安排進兵北伐。
慕容儁聞說晉軍前來征伐,乃令慕容霸為安東將軍、北冀州刺史,鎮守常山。
慕容霸乃明帝慕容皝第五子,參與燕國多次對外征戰,累有戰功,係燕國重臣。既被燕王委以重任,遂將後趙舊將朱禿、杜能、丁嬈、孫元等委以軍職,以待晉軍北來。
永和九年十月,殷浩率大軍七萬自壽春北伐,傳命以姚襄為前驅,將欲進占洛陽,修複先帝園陵。
姚襄接到殷浩軍令,心中暗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言是也。老賊欺我至甚,今自送上門來,實乃天意使然。
於是便集部下眾將,安排伏擊殷浩之計。
鏡頭閃回,補敘姚襄怨恨晉朝之由。
姚襄自幼便有名望,兼雄武蓋世,好學博能,尤善談論,在南夏以才能見識著稱。
姚弋仲既死,姚襄自引部軍降晉。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忌畏姚襄威名,於是買通姚襄諸弟,頻遣刺客刺殺姚襄。
刺客卻為姚襄義氣所感,複將實情坦誠以告,皆被姚襄待如故友。
殷浩見行刺不成,複秘派將軍魏憬率五千人襲擊,又被姚襄斬殺魏憬,吞並其眾。殷浩屢次暗殺明害,姚襄隻作不知。
咦!殷浩既為一國宰相,此其何為哉?
殷浩以為姚襄運氣絕佳,於是更加憎惡,即派將軍劉啟戍守譙城,將姚襄遷至梁國蠡台,表奏姚襄為梁國內史。
姚襄派權翼到殷浩處,本欲釋怨,不料殷浩先責權翼:姚平北舉動由己,豈不辜負聖恩?
權翼答道:是明公輕信奸言,多心猜疑故也。某謂誤會之生,非在姚平北,而在明公。
殷浩怒道:姚君縱人盜我馬匹,王臣之禮何在?
權翼亦怒,冷言答道:大將軍執掌全**馬,獨不付姚平北,何也?姚將軍鎮守北藩,訓練兵卒,懲治不敬,取馬將以自衛也!
殷浩聞之,反而支吾道:姚公誤會於我,何至於此!
權翼去後,殷浩怒恨不絕,立刻先派部將謝萬前往征討姚襄,繼而親自帶兵來伐。
閃回結束。因以上數事並發,故而姚襄惱恨殷浩,所謂事出有因。
殷浩果引大軍前來,前至山桑之穀。因見前麵地勢掩映,有些心驚,疑有埋伏;但思是在晉國境內,料覺姚襄不敢公然對抗官兵,轉覺坦然,遂令三軍兼程而進。
大軍剛剛轉過山坡,進入峽穀,忽聽兩邊林中三聲炮響,鼓聲如擂。前軍大亂,急令人報至後軍主帥殷浩。
殷浩以為趙軍入境,二話不說,回馬即走,連陷於穀中部眾儘皆不顧。
姚襄於是大敗殷浩,斬殺擒獲晉軍萬人,繳獲物資甲仗無數。方覺稍舒胸中惡氣,隻恨沒有親手殺死殷浩。遂令其兄姚益駐守山桑壘,自引軍複到淮南。
殷浩逃至半路,見敵軍不來追擊,忽然醒悟,打敗自己者必非趙軍,而是姚襄。
遂停下逃跑步伐,紮下大營,複派劉啟、王彬之回軍,進攻山桑。
姚襄正好從淮南出擊,當即斬殺劉、王二將,並儘滅所部,使其片甲不回。
兩番大勝之後,姚襄乾脆大張旗鼓渡過淮河以南,駐於盱眙,招募掠取流民,聚部眾達七萬人,宣布自立。遂分設守宰之官,勉勵督促農桑,複遣使者到建康,陳述殷浩罪狀。
殷浩大敗,走保譙城,自此威名大損,舉國士民皆怨。
殷浩收集敗軍屯紮,對諸將歎道:今大軍未出,反為羌賊所算,折損人馬無數。前時不得,後退無由,我有何顏目,複見江東父老!
長史江鹵獻言:某有一計,雖不能挽回北伐大計,亦可平滅姚襄,為主公報此奇恥。
殷浩急問:計將安出?
江鹵答道:姚襄得勝,必然無備。我正好趁此時前去劫營,可複前仇。
殷浩皺眉:彼眾我寡,且其塹柵極固,難以攻破,卿計莫非不可?
江鹵附耳低言:逢強智取,隻需如此如此,何愁不勝?若得順利,且可生擒姚襄,報與朝廷,以功抵過可也。
殷浩大喜,即命交付江鹵全權辦理,依計而行。
江鹵奉命而出,於是傳令軍人:往山中捉捕野雞數百,均以長繩連之;又取數百核桃,鏤去其肉,以火藥填之;複對合粘固,開一小孔,植以火撚,通於火藥內心,外以細繩縛牢,綁於野雞雙足,然後將野雞均裝於竹籠。
安排已了,便即發軍夜行,披掛整齊,伏於林中,隻待姚襄營中火起,便乘亂攻之。
又命百餘兵士,二更時分攜雞籠潛至姚襄營寨前,打開竹籠,點著火撚,放飛野雞。須臾火著,野雞驚駭而飛,投入姚襄半山營寨,登時寨柵火發,全營儘燃。
姚襄營中軍士以為敵人來襲,冒煙突火,自相殘殺。
江鹵見姚襄營寨大亂,一聲令下,伏兵儘起,攻入姚襄營中,蕩開塹柵,見人便殺。
姚襄聞亂急起,與副將丁零尋著戰馬騎上,殺出大營。
迎麵正碰著晉將江鹵,引軍圍裹而來。姚襄與江鹵占有十個回合,無心戀戰,拍馬殺出重圍而走,一邊令丁零收集敗軍,各自逃遁。
江鹵引軍殺至天明收軍,檢點戰果,殺死羌兵萬餘,正好抵過前番自家折損軍士。
姚襄與丁零敗出三十餘裡,收拾殘兵三萬餘人,不敢追擊殷浩,引軍西去,入據關中。江鹵兵少,亦不敢窮追,收軍還寨,奉殷浩還鎮譙城,殷浩自拜表進京請罪。
永和十年,殷浩敗歸,北伐大計成空。
桓溫素來忌恨殷浩,聞說殷浩北伐失敗,便即上疏朝廷。其表略雲:
殷浩深受朝廷恩典,身居要職,朝廷寵信不疑,兩次令其參政。而彼不能恪守職分,擅越他人職守,隨心所欲。前司徒蔡謨為人純樸持正,位居台輔,為先帝之師、朝廷元老,足顯謙讓之風,弘揚優賢之禮。而殷浩無中生有,狡說詭辯,擾亂朝廷視聽,致蔡公險遭殺害。自羯胡衰亡以來,中原群凶殘殺不休,百姓塗炭,企盼官軍拯於水火。殷浩受命北伐,卻無報仇雪恥之誌,而樹立朋黨,製造事端,終使仇敵大肆殺戮,奸逆蜂湧而起,華夏紛擾,百姓困苦。殷浩為求恕罪,雖聲張進討,而長期駐兵不動,竭國庫資財、五州人力,糾無賴之徒以求自逞,賞無定規,疑陷不忌。故範豐之流叛於芍陂,奇德、龍會亂於身側。羌帥姚襄本已率部歸順朝廷,並將母弟送入京城為質,其投誠之心舉朝皆知。殷浩非但不予安撫,使之為朝廷效忠,反設計陷害,再派刺客行刺,終被姚襄發覺。姚襄迫於無奈背叛,禍亂叢生,皆自殷浩始也。又不能掃蕩敵寇,縱小人橫行殘害,使大軍敗於梁國,自狼狽於山桑,舟車焚燒,輜重一空,三軍糧草反而資敵,精甲利器更助盜賊。天怒人怨,為眾所棄,所招災禍,將危社稷。此正微臣起居失措、惶恐不安者也。臣請陛下上追唐堯放逐之典,下鑒春秋目無長君之例,治殷浩之罪,使後人引以為誡。
一篇奏章駢四驪六,直寫得恣意盎然。
朝廷因桓溫上表列舉殷浩罪行,事實俱在,無由辯駁,遂逼不得已,詔令將殷浩廢為平民,流放東陽郡信安縣。
殷浩奉詔,長歎一聲,收拾起行,並無話說。雖被罷黜流放,但無半句怨言。
此後在信安縣中,每日神情坦然,依舊不廢談道詠詩,即使家人也看不出有何悲傷。隻是整天以手在空中指畫,反複書寫“咄咄怪事”四字不已,猶如魔症一般。
其後未久,桓溫忽然想起殷浩諸般好處,遂遣使寄書,請其複出任尚書令。
殷浩得書,大喜若狂,一改坦然情狀,連聲向家人索紙討筆,欲寫回書。然而數攤絹紙複又閉合,如此往複數十次,終無以下筆為言,遂複空函與桓溫。
桓溫啟書,見內中並無一字,不由大失所望,從此兩人絕交。
永和十二年,殷浩憤恨離世,終年五十四歲。
殷浩既死,朝廷內外大權儘歸桓溫,朝中已無人再能製衡。朝中大臣各懼其勢,凡有機要大事,先稟桓溫,後奏皇帝。
桓溫大權在手,因惱憤朝廷屢欲使人製衡於己,此時行事即全由己意,不奏帝知。
永和九年九月九日,重陽佳節。桓溫大宴諸將於龍山,僚佐畢集,軍士儘著戎裝。
忽有一陣風來,吹落座中參軍孟嘉頭上冠帽,而孟嘉酣飲不覺,諸官皆笑。
桓溫見狀好笑,於是令孫盛作文,以嘲孟嘉落帽之事。孟嘉觀其嘲文,乃趁酒興隨手答之,其文甚美。
於是諸將皆知孟嘉雖好酣飲,但酒愈多而不亂。
桓溫因問孟嘉:酒有何好處,而卿如此嗜之?
孟嘉搖頭晃腦答道:公未得酒中之趣,雖言無益。
桓溫欲得其酒後實語,於是私問:孤今聚有豪傑之眾,胸蘊文武之才,幸挾震主之威,意欲經營天下,愁有不賞之功,反為不美。卿有何計,可以保全某之後世子孫?
孟嘉見桓溫誠心下問,於是答道:以臣所料,晉室不可複其舊業,胡人料也不得儘除。為明公而計,不如挾天子而令諸侯,收三秦,取關中;如不克,即入蜀而據其地,效劉玄德當年之所為,鼎足三分而立,以觀天下之釁。今北方多事之秋,不如因其多務剿除三秦,進伐苻氏,儘關中所極據而有之。然後建號以圖天下。此帝王之基也,明公豈有意乎?
桓溫沉吟道:今某儘力於一方之任,冀以輔佐晉室而已,公言恐非某能所及也。
孟嘉笑道:人皆可以為堯舜,但恐明公不肯為耳。
桓溫大喜,披衣起謝:承先生教誨,此後果能得誌,當與卿同享富貴,絕不相負。
於是北伐之意乃決,再無任何顧忌。
字幕:永和十年二月,晉征西大將軍桓溫統帥步騎四萬,祭旗誓師,開始北伐。
桓溫先使人上表朝廷,但知必無回複,於是不待詔允,拜表即行。因自率水軍自襄陽至南鄉,令步兵自淅川趨武關,又命司馬勳出子午道,三路並舉,進攻前秦。
秦主苻健聞而大懼,遣太子苻萇率五萬軍迎之,與桓軍激戰於藍田。
秦軍大敗,苻萇引五千殘軍退守城南。司馬勳將兵五千倍道而進,攻取上洛,擒斬秦荊州刺史郭敬,複又進擊青泥關,亦攻破之。
步軍主將桓衝在白鹿原與秦丞相苻雄交鋒,進至灞上。
秦主苻健引六千老弱殘兵,退保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遣大司馬雷弱兒等將與太子苻萇合兵,複戰於藍田。
雷弱兒複又大敗,退五十裡彆屯他處。桓溫軍連戰皆捷,於是三輔郡縣紛紛附晉,桓溫撫諭居民,使安堵複業。百姓爭相攜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迎觀。
關中耆老垂泣說道:不圖今日,複睹朝廷官軍!
桓溫在灞上接見父老,皆都以禮相待,談笑風生。自早至晚,父老來拜者絡繹不絕,直到晡時,方才各道消乏,全部散去。
便在此時,忽有一青年身披褐衣來見,直入中軍,席地而坐。
桓溫怪之,問其姓名。
來人洋洋道:我乃無名小輩,名王猛,字景略,乃青州北海人。
桓溫:先生以何為業,來此何為?
王猛:小可今居華陰采樵為生,因聞桓將軍引王師還於關中,故來談論時務。
桓溫聞其出言不俗,不敢小覷:便請入座,聆其高論。
王猛也不客氣,起身入座,拿過茶來便喝。一邊翻揀短褐衣中之虱,以手捫之,劈啪作響;一麵縱談天下大事,滔滔不絕,旁若無人。
桓溫暗暗稱奇,脫口問道:我奉天子之命,統十萬精兵舉義討逆,大軍進入關中,以興複晉室,為百姓除害。三秦豪傑卻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直言不諱道:公不遠千裡深入北境,長安近在咫尺,而不渡灞水奪之,秦人不知公之本意,故不肯來也。
桓溫暗道:若就此恢複關中,我自己隻得虛名,而關中之地卻要落於朝廷;若與其消耗實力死戰,則必失與朝廷較量資本,則不如留敵自重。王猛語帶機鋒,莫非譏刺於我?
不由默然良久,無言以對。
過了半晌,桓溫方抬頭緩緩說道:某縱觀江東,無一人能及公之才乾者。公若有意,可留於營中,為我軍謀祭酒。
王猛:喏,敬從明公麾下。
諸將見大帥如此重用一個樵夫,不由滿營驚駭。
桓溫原來打算麥熟後就地籌集軍糧,不料秦軍割儘麥苗,堅壁清野,晉軍因不得食。
及至五月,前秦見晉軍無所作為,進退彷徨,便即忽然進行反擊。苻雄先出奇兵,在子午穀擊破司馬勳;又與桓溫戰於白鹿原,晉軍再次失利。
六月,桓溫見軍中食儘,隻得下令還軍,遷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秦太子苻萇引軍追擊,不幸卻中流矢而死。於是秦將呼延毒率眾一萬降晉,隨從桓溫東還。(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