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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集 石門遺恨(1 / 2)

秦國朝堂,君臣議事。

秦王聞聽王猛之諫,大悟而喜:先生之計大妙。若非王公提醒,朕幾自誤!

因此馬上改口,即從燕使之請,遣洛州刺史鄧羌引兩萬精卒前來救燕。

初秋七月,燕國大將慕容垂、傅末波率八萬大軍前來抵抗晉軍,兩軍對峙於枋頭。諸將見晉軍勢大,各懷懼意,紛紛議論,莫衷一是。

司徒左長史申胤說道:以桓溫聲勢,似能有為者。然由我觀之,其必無成功。

黃門侍郎封孚大奇,問道:公何謂如此?

申胤:晉室衰弱,桓溫**其國,朝臣皆不與同心,必將乖阻以敗其事。桓溫又驕而恃眾,怯於應變。今既驅大軍深入,需知兵貴神速,彼卻乾犯兵家大忌,值此可乘之機,反倒逍遙於中流,不趨其利,反欲持久,坐取其勝,天下寧有此事哉!若遷延時日,從秋至冬,休說水枯舟滯,便是糧草一旦不繼,則必不戰自潰,此自然之數也,某故預知其敗。

封孚聽罷此論,大為讚佩。

慕容垂升帳,謂諸將道:國事危矣,惟有決死一戰。公等各宜儘心竭力,以報朝廷。

諸將:便請殿下派將,我等無不從命。

慕容垂點頭,喚過範陽王慕容德:桓溫大兵儘集於此,糧草需經漕運,必經石門運來。將軍可引重兵前去緊守石門,不必與之出戰,隻需令其糧草不入,便是大功一件。

慕容德領命,自引一萬精兵去了。

慕容垂又取第二支大令,付予偏將軍李邽:桓溫若見石門不通,必使人從旱陸運糧。將軍可引一軍抄山徑險道,埋伏於險隘,務必儘得其糧草,以供我軍使用。

李邽得令,自引本部軍兼道埋伏去了。

先說慕容德一路,引一萬兵至於石門,晉軍尚未到達。

慕容德謂部將慕容宙道:將軍可引一千軍前去哨探,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回。

慕容宙:晉軍向來輕佻,怯於攻堅陷陣,追擊逃兵時又不計其敗。某可引少數軍去,則必能誘其前來。

慕容德稱善,便使其引二百輕騎前去哨探,將餘軍分作三處埋伏。

慕容宙依計而行,引二百輕騎前哨至五六十裡,果遇袁真引前鋒大軍前來,二軍相遇。袁真見燕軍兵少,儘驅大軍來戰,慕容宙稍一接戰,回馬便走。

袁真揮兵奮追,未出三四十裡,燕軍伏兵大起,慕容宙複引二百騎回戰。袁真兵大敗走回,又被燕軍伏兵出截,三下夾攻。

袁真隻顧單騎逃回本營,然後收攏餘眾,見折去五千人馬,於是士氣大挫。

桓溫聞報石門兵敗,不驚反怒,於是令將戰船停於黃河北岸,引步軍皆都上岸列陣。

慕容垂聞晉軍登岸,亦領軍出,兩軍在河岸對圓。

桓溫領先出馬,單叫慕容垂出陣,以馬鞭點其額而叫道:某出兵不到百日,已儘得淮北及徐、豫二州,兵指鄴都,不足百裡。今大兵至此,你胡虜焉敢對抗天朝?識時務者,若能舉國以降,尚不失封公封侯之位也。

慕容垂並不發怒,從容笑答:公不聞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者耶?趁此河中有水,公若退兵尚留臉麵,若遲些時,恐片甲不歸,悔之何及!

桓溫大怒,回首問道:誰敢出馬,與我擒此逆賊?

先鋒軍中有燕國降將段思,乃被廢太妃段氏之弟,一見慕容垂兩眼冒火,挺槍而出,叫道:讓某見此頭陣,取慕容氏首級,與我家姊報仇。

桓溫允之,撥馬回陣觀戰。

慕容垂見來者是段思,不由大怒,便要親自出戰,擒此叛國之賊。

隻聽背後馬掛鸞鈴響處,似一聲炸雷響在耳邊道: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末將服其勞。殿下請退,將此賣國之賊交予咱家!

一騎踏雪烏騅飛馳而至,讓過慕容垂,攔住段思,交馬隻一合,已將段思擒拿過鞍,複回馬回陣,將段思擲於地上,令軍士綁了。自出馬至擒將回陣,直瞬間之事。

兩軍皆大駭,慕容垂看時,見出馬者正是參軍愛將悉羅騰。

桓溫大驚失色,回顧左右:彼軍中竟有如此猛將耶?爾等原外國降將,不可輕易臨陣,枉自壞了性命,且損我軍威。

話音未落,軍中惱了一人,也不請令,暴叫聲中出馬,直入敵方軍陣,從斜刺裡向悉羅騰背後殺至,欲搶回被擒段思。

桓溫及諸將看時,卻是原後趙降將李述。想是不忿桓溫方才之語,這才奮勇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頃刻之間,李述已至敵軍陣前,手中一杆銀槍隻在悉羅騰背心弄影。燕軍一齊鼓噪,有人叫道:將軍小心背後,有人暗算!

悉羅騰在馬上回身,大叫一聲,使一招順水推舟春秋刀法,寒光閃處,李述首級已離身而起,旋轉飛向空中,與屍身同時砰然落地。

李述坐下馬背上無主,跑回本陣,連主人也不要了。

桓溫見瞬間折了兩員上將,不由心中著慌。

慕容垂將手中鞭梢一指,令擊鼓吹號而進,上前衝殺。晉軍大敗,保著主將桓溫走奔回船,駛離江岸,燕軍這才不追,得勝還營。

桓溫見首戰不利,於是引軍還於南岸,二軍複又相持。

轉眼之間,已入仲秋,天旱不雨。果不出郗超所料,汶水、清水及新開三百裡河道漸淺,運行不暢,隻容小舟往來。

桓溫倒也不慌,命令豫州刺史袁真,引本部軍進攻譙郡、梁國,鑿通石門,連接睢水與黃河,用以運糧。

袁真領命,亦欲將功折罪,於是引兵力戰,不幾日即克譙郡、梁國,但因工程浩大,石門一時未能鑿開。

慕容垂小勝數陣,已扭轉屢敗之勢,穩住陣角軍心。此時見桓溫久持不戰,料其必是分兵前往石門。慕容垂於是將計就計,命在大營中多增鼓角,虛插旌旗,並令一千騎兵分為兩班,每日輪換,在江岸驅馳挑戰,以惑晉軍;卻暗將手中大部騎兵一萬五千人儘行交付己弟慕容德,令其趁夜潛行,越出桓溫之後,直逼石門,以阻撓晉軍開鑿水路。

自己仍然留守枋頭,以牽製桓溫本部大軍。

桓溫因見燕軍每日搦戰,且有時慕容垂親出躍馬江岸,故此絲毫不疑,隻在寨中淺斟慢酌,等待袁真捷報,一麵遣使回朝催促糧草。

轉眼又至九月暮秋,慕容德到達滎陽,與袁真戰於石門。

袁真未料燕軍竟忽然在此出現,倉促持兵迎之,一陣而潰,狼狽逃回譙郡。事到如今,鑿通石門方案完全失敗。

石門兵敗消息傳至枋頭大營,桓溫長歎一聲,後悔不及。此時前進不得,糧草將儘,不敢坐困於此,隻得下令悄悄收拾,預備全師而退。

十九日,因水淺難以行舟,桓溫命令焚燒艦船輜重,全軍棄舟登岸,由陸路向南撤退。恐燕軍聞信來追,於是安排大將各引精兵斷後,緩緩而退。

前燕眾將見南岸火光大起,晉軍船艦儘焚,急入帳請戰:桓溫**戰船,必是糧儘退軍。請殿下發令急追,必擒桓溫,一戰而定。

慕容垂笑道:桓溫極善用兵,諸公不可造次。其大軍初退惶恐,必嚴設警備,簡其精銳以為後拒。我等此時擊之未必得誌,且有敗兵之憂,不如緩之。彼若慶幸我軍並未追來,必儘撤其伏而晝夜疾趨;我俟其士眾力儘氣衰之時,然後引輕騎擊之,則無不克。

於是整點軍馬,趁黃河斷流引三軍涉溪而渡,進軍河南,並使人兼程南下,於路放出風來,說晉軍南撤途中河流、水井,都已被慕容德率騎軍下過毒藥。

桓溫聞之,雖有猶疑,但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命令士兵遠離河流,鑿井而飲。

如此桓溫大軍一麵撤退,一麵遺井與追擊燕軍,南撤七百裡。

慕容垂聞而大喜,將步兵輜重皆留之於後,隻親率八千騎兵在後麵慢慢跟隨,與桓溫亦步亦趨。晉軍以為燕軍不敢深入,於是整隊探路而行,每日隻走五六十裡。

如此走了十多日,終至襄邑。晉軍眼見淮河在望,乃心中大定,不複防備。

桓溫到此,亦長舒一口氣,見天色已晚,下令就地臨水傍林結營,休息一宵,明早起行。

三軍安營已畢,爭鍋奪灶,一陣喧鬨,傳餐方罷便即進帳,放倒身軀便睡。因連日行軍鑿井,皆疲累已極,又見將及故國,故各營諸將皆鹿角不豎,崗哨不設,放心大膽已極。

當夜將至三更,忽聞馬蹄頓地而來,猶如地動山搖。

慕容垂引八千久逸精騎奔到,直殺入晉營放火殺人,便似砍瓜切菜,輕易至極。

晉軍直被斬殺萬餘,方猛醒披衣應戰,睜眼看時,四麵皆是燕國鐵騎,眼前儘為滴血馬刀,自家軍將殘肢斷臂,零落滿地;中傷士眾,倒地輾轉呼號——怎一個慘字堪說!

早有部將趁亂,從睡臥中扯出大將軍桓溫;來不及頂盔貫甲,隻扯過一床毛氈,胡亂裹在身上,扶其上馬,不分東西南北,隻望著淮水狂奔。

晉軍損兵萬餘,此時猛醒,餘眾仗著地埋精熟,亦隨後向南奔逃,慕容垂追之不及。

桓溫眼見河岸在望,自知河中必有自家戰船,於是心中大定,緩下馬來,以等後麵步軍。正在此時,路左忽然響起一通火炮,號角長鳴。

炮號聲裡,密林中一彪騎兵奔上坡來,迎麵截住晉軍,不分青紅皂白,又是一通狂殺。桓溫大驚,急問是何處兵馬。

親軍來報:是燕國騎兵,旗號上書燕驃騎將軍慕容字樣,乃是慕容德兵馬殺來也!

桓溫驚呼:此賊不在滎陽,卻如何卻到了這裡?如此,孤命休矣!

原來早在桓溫南撤之時,慕容德見袁真被自己所敗,則晉軍糧道已斷,必然南返敗撤,故率騎兵星夜兼程,早早趕到襄邑設伏以待,至此已等了十日之久。

其未料晉軍行程如此之慢,桓溫若再不來時,正欲引軍北返,卻於此時等個正著。

桓溫正在危急之間,一彪人馬從斜刺裡殺來,蕩開慕容德騎兵。

為首大將正是前鋒都督袁真,叫道:主公快走,某來斷後!

慕容德這一陣好殺!直殺得人頭滾滾,血滿溝渠,晉軍又折三萬。

到至江邊,桓溫回顧部眾,僅餘七八千人。由是心中淒惶,令人催軍前行,步軍疲累至極,卻已走之不動。桓溫無奈,令眾軍坐於泥地裡稍息,以待後軍。

正在這時,忽聽後麵鼓聲動地,不知又有哪裡兵來,左右皆驚駭欲死,複催軍起身。眾軍不起,桓溫令禁軍以馬鞭抽之,卻是抽起這個,那個複又坐倒,怨天恨地。

隻見一軍飛來,為首者正是郗超,叫道:秦王苻堅遣苟池、鄧羌二將來接應燕軍,從洛陽殺來,我三萬軍皆被其與燕軍絞殺。今袁真將軍拚死殿後,若再不走,俱為齏粉矣。

晉軍聽了,無須再加鞭打,爬起來就逃。

後麵秦軍果來,又被裹去三千步卒,隻餘五千兵馬,回至譙城。秦兵追殺二十餘裡,收兵還國,桓溫隻得收集散卒,屯於山陽。

燕軍還師歸國,舉國歡騰。慕容恪乘勝揮軍西進,略地至崤穀、澠池。

燕王隨即以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守金墉,慕容垂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鎮守魯陽。

桓溫深以此敗為恥,又恐朝廷見責,於是使人上疏,皆歸過於袁真,稱其為前鋒總督失略,致敗三軍,宜問重罪,念其前功,可貶為庶人。

晉帝從奏,詔命黜袁真為庶人,複令桓溫還於本鎮。

袁真軍為桓溫指揮所誤,後又拚死救他性命,至此反為所讒,自然大怒。

遂據壽春叛變,並暗中勾結秦、燕二國,欲儘奪淮南之地。

至此朝廷大慌,複恐桓溫亦因羞惱而反,不但不敢追究兵敗之責,另命侍中羅含帶牛酒於路勞軍,並命其子桓熙為豫州刺史。

桓溫遂先還軍江陵,後又移鎮廣陵。

燕主慕容暐聞袁真寄書來降,不由大喜,詔署其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領護南蠻校尉、揚州刺史,封宣城公。

袁真二子袁雙之、袁愛之分彆殺梁國內史朱憲、汝南內史朱斌,亦舉兵叛晉。

來年二月癸酉,袁真不幸病死。陳郡太守朱輔立袁真之子袁瑾繼嗣,自稱豫州刺史,固守壽陽,求救於燕主慕容暐。

夏四月辛未,桓溫部將竺瑤攻擊袁瑾於武丘;八月癸醜,桓溫再擊袁瑾於壽陽。

太和六年春正月,秦王苻堅遣大將王鑒、張蠔來援袁瑾,卻被桓溫部將桓伊、桓石虔擊敗。不久桓溫攻破壽春,俘獲袁瑾。

於是命造檻車,將袁瑾、朱輔及其宗族數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斬首。袁瑾妻女被賞賜將士為奴,其所侍養之數百乞活軍則被活埋。

從此豫州徹底落入桓溫之手,桓溫再次掌握建康北門鎖鑰。

曆史真相:桓溫自負才能過人,久懷異誌,因此屢次發動北伐,望效當初魏武帝曹操,先為國家建立功勳,然後回朝接受九錫,從而奪取政權。前兩次得勝即歸,不能徹底鞏固戰果,是恐自己長期遠離朝廷,被朝中大臣反製。但因至此第三次北伐失敗,桓溫在朝中便聲望大減,終至圖謀不成。

壽春之戰後,桓溫曾問郗超:此勝可雪枋頭兵敗之恥乎?

郗超搖頭道:未也。將軍不如效仿伊、霍,廢立皇帝,以重立威權。

桓溫甚善其言,至此方知郗超對自己十分忠誠,並未因自己奪其父軍心懷恨怨。

太和六年十一月,桓溫帶兵入朝,劍履上殿,威逼褚太後廢除司馬奕帝位。百官凜懼,並無一個敢言。

褚太後大驚問道:皇帝並無過錯,何無故廢之?

桓溫:天子驕奢淫侈,縱欲傷身,患有瘺病,滿朝皆知。因其無後,卻使寵臣相龍、計好、朱炅寶等人與後宮美人私通,所生三子,皆充皇子建儲為王。如此汙穢宮掖,傾頹社稷,混淆王嗣,如何容得?

司馬奕因縱欲患有瘺病是實,褚太後反駁不得,且懼桓溫之勢,隻得集百官於朝堂,詔廢司馬奕為東海王。

而後桓溫親率百官至會稽王邸,迎司馬昱入朝,擁立為帝,是為簡文帝,改元鹹安。

桓溫既行廢立,自思權臣惡名已經坐實,遂對朝中異己力量大加廢徙。

武陵王司馬曦好習武事,又在朝中擔任太宰重職,桓溫便以“聚納輕剽,苞藏亡命”為由彈劾,免去司馬曦與其子官職,令其返回封國。又逼新蔡王司馬晃自首,稱與司馬曦、司馬綜、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散騎常侍庾柔等人謀反,將其收付廷尉,請予誅殺。

簡文帝不許,但終將司馬曦、司馬晃廢為庶人,殷涓、庾倩、庾柔等人皆被族誅。

潁川庾氏乃是晉朝高門望族,勢力強盛,庾希、庾倩等兄弟六人皆為朝中顯貴,深為桓溫所忌;庾倩、庾柔被誅後,庾蘊飲鴆自儘,庾希則與弟庾邈、子庾攸之逃入海陵陂澤。

青州刺史武沈是庾希表兄,暗中為其供應糧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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