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雪並未留兩人多久。
隻待了將近一個時辰,乘嫋和季烆便出了混元峰。兩人也沒昆侖停留多久,下午時,便通過傳送陣回了帝都。
回去的路上,季烆一直沒說話,臉色有些冷。
直到到了宮門口,季烆才終於開口:“你今日對師伯說不悔。所以如果當初知道會受那麼重的傷,你還會救文喜?”
“你生氣了?”
聞言,乘嫋看向他。
她其實早便察覺了季烆的異樣,心裡有所猜測。本以為季烆不會說出來,不想,還是開口問了。
“我難道不該生氣?”季烆麵若寒霜,“乘嫋,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命?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願意犧牲自己?”
當然不願意。
但心口不一,不是人的專長麼?
沒等乘嫋回答,季烆再也壓不住怒火,冷聲道:“她算什麼,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乘嫋,我不允許!”
那雙深黑的眼眸裡仿若有一團烈火在燃燒,深處又似夾雜著一絲恐懼,在壓抑了許久後,終於爆發了出來。
這是乘嫋第一次看見季烆發這麼大的火。
也是季烆第一次對她發火。
這份怒火是真實的。
那藏於怒火之下的恐懼也是真實的。
她對上那雙帶著烈焰的眼睛,心臟像是被尖銳的刺輕輕戳了一下,不怎麼疼,卻有些澀,有些苦。
男人攥緊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微有些大,乘嫋感受到了一絲疼痛。
“阿烆,文喜是你的同門師妹。”
乘嫋垂眸說。
“那又如何?”季烆下頜繃緊,冷若冰霜,“她害了你。嫋嫋,她差點害了你的命。”
他的厭惡猶如實質,毫不掩飾,沒有半分虛假。
——所以,既然這般厭惡,阿烆,你為什麼會把同命蠱用在她身上?
因為她救了你?
乘嫋笑了笑,柔聲安撫:“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一次失誤已經足夠她吸取教訓了。
季烆眼裡的怒火這才終於散去。
與季烆分彆後,乘嫋獨自往扶鳳殿走。
路上,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回天珠道:“看吧,季烆一點也不在乎文喜,隻在乎你。在你們之間,他從來沒有猶豫過,所以你……”
“閉嘴!”
不等回天珠說完,乘嫋便已在腦裡不耐煩開口,態度和聲音都極冷硬。
“……我、我……不說了。”
回天珠冷不丁被凶了一下,整顆珠子都懵了。
在它眼裡,乘嫋平常溫善待人,脾氣極好,基本就沒有發脾氣的時候,與書裡的‘乘嫋’很是不一樣。
是以,這還是它第一次看見乘嫋生氣。
沒想到,那張溫良純善秀美的臉忽然沉下來,竟是那般駭人,威勢洶洶。那一刻,回天珠下意識聽從了。
可這不是它第一次說這些話,以前乘嫋也未發過火,這次為什麼生氣了?
難道是它哪裡說錯了?
方才她明明還是笑著與季烆告彆的。
“……你為什麼生氣?”回天珠有些委屈,“我哪裡說錯了嗎?我以前也這樣說的,你都沒凶我。”
是啊,她為何生氣?
乘嫋微微垂眸,攏在袖袍裡的手緩緩收緊。
但凡付出了感情,無論多少,沒有人能真的做到無動於衷。
當然,也包括她。
季烆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曾想過攜手一生的人。當這樣一個人有一日與除她以外的女子同生共死,
——她怎麼可能不在意?
“嫋嫋。”
恰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
乘嫋前行的腳步微頓,轉頭便看到了朝她走來的季烆。男人快步朝她而來,路過許多守衛、宮人,那雙眼裡卻未曾朝一旁偏過半分,隻獨獨看著她。
“這個給你。”
到了近前,季烆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個食盒。
乘嫋接過打開,發現裡麵竟裝了滿滿一盒白玉糕。方一打開,一股濃鬱的酸甜香氣便飄了出來,極為誘人,讓人不由口齒生津。
“今年的白玉果熟了,我請宋真人全部做了白玉糕,方才忘了給你。”季烆道,“這是之前答應你的。你嘗嘗,喜不喜歡。”
十年前,乘嫋上戰場之前,曾對季烆說,待她回來,一定要嘗嘗宋真人做的白玉糕。
宋真人以食入道,乃九胥第一靈廚。那年,九胥新出了一種靈果子,便是白玉果。宋真人用其做了白玉糕。據說,這糕點不僅能增元補氣,味道還極佳。
宋真人大方,直接公布了方子。
於是,那一年白玉糕火遍了九胥。
乘嫋不缺增元補氣的東西,但也想嘗嘗這白玉糕。隻她要求高,隻想吃宋真人親手做的。不過對於她來說,這並不難,無非是付出一點代價罷了。
隻不過沒想到,她一睡十年,便錯過了。
如今,白玉糕早就過時了。
醒來之後,要處理的事情又太多,乘嫋自然早已忘了這點小事。
這十年,於乘嫋而言,隻是閉眼睜眼的一瞬間。於季烆而言,卻是整整十年。
十年了,他還記得。
乘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綿軟香甜,微帶一點酸味,剛好能解了那層甜膩,全都是恰恰好,果真不負盛名。
“好吃麼?”
見她不說話,也沒笑,季烆便問道。
話音未落,一塊白玉糕便被一隻柔白的手送到了嘴邊,他習慣的張嘴,吃了進去。
“很好吃。”他垂眸,看見少女終於笑了,仰著頭,輕聲說,“我很喜歡。”
笑靨如花,一如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