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秋?老爺就不該仁慈!”
太陽象鐘,幾乎在正南時,黃興忠的馬隊,回到了黃家大院,劉中天一邊指揮著釀酒的工人卸高粱,一邊讓太太帶老爺去暖屋,這兩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黃興忠,終於知道問題出哪兒,黃安帶著人卸貨,他就抽身去了暖屋。
“大管家,你怎麼看這件事?”黃興忠坐在沙發上。
“我覺得這裡頭有事,土匪是怎麼知道張九紅在我們這兒的?她又是怎麼出去的?就昨天下午,就好象土匪等在門外似的,更為蹊蹺的是:素平常這張姑娘也不出去呀,幾乎全呆在院子裡。”
“你想到了什麼嗎?”
劉中天搖頭,“我不敢確定:這事和他有關嗎?”
“是陳仲秋,還是郝百聲?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陳仲秋走時,還沒有張九紅的事,如果不出我所料,應當是郝百聲父子。”
“昨天一回來,淑霞就和我說這事,現在土木鎮都在瘋傳:你要娶這個張九紅!不知是真是假!”陳梅梅問,“你究竟是積德行善,還是逮個賊驢拴在門口?”
“太太,你就彆在抱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本來就是個潑皮無賴,不能讓他鬨到門上,不僅會壞了名聲,而且還會被他狠狠訛詐上,那就麻煩了,這種人你也知道,已經窮到骨頭裡,他不得不借題發揮狠狠敲上一筆?”
“讓黃安去,把我那個一直以來不斷付出的親戚找來,讓他去摸摸單無霸的底牌,已達到牽製住他,這樣張姑娘安全係數大一些,看看沈十一能不能過來傳遞點消息,大管家這事就交由來你來處理,你去楊師傅那一趟,那個破落戶萬一來了,就交給我吧,我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兩天象得了魔症一樣,第六感覺是對的!一直坐臥不寧,所以還沒能走到臨江,就折回了!”
“老爺有第六感應?那我去了!”劉中天往外走,感到神奇。
黃安正扯著車上的麻袋,要往自己身上扛。
“你就省省吧,老爺另外差你有事!”劉中天在黃安肩頭拍一下。
“什麼事?”黃安問。
劉看看那些想聽話的人,“你們忙你們的,沒你們什麼事,暖屋說去!”
劉中天、黃安順著花牆邊,走了。
“你們來的正好,黃老弟,你給我跑一趟,去找一下孫德行,看他行不行,不能隻揩我的油,不做事情,讓他去單無霸那兒摸摸底,如果就是為了點錢,我就舍了,隻要完好無損放人,至於怎麼說,你捎大管家一程,路上他和你說!太太,辛苦你一下,把黃天河他們找來,以應付不測!”
三個人走出暖屋。
孫德行正在哼歌,仰躺在破竹椅中,棗樹下,正舒服著呢,蹲在他旁邊大黃狗,“噌!”一下,竄了出去,“汪!汪汪!”聲音亢奮,“誰?誰呀?”低矮的破牆豁豁牙牙,從大竹掃帚,扯根掃帚條,七折八折,弄出根牙簽,正在剔牙縫中,什麼時候卡上去的爛菜葉,塞得挺結實,剔半天,牙床弄破了,下不來,吐幾口血痰。
“這麼舒服?黃老爺都沒你舒服!”
“你少擠兌我,你是不是跑錯地方了,你黃安怎麼一下子跑到我這兒,窮家破偃的,不怕窮氣沾你身上?去!汪汪個什麼?狗仗人勢的東西!”他既是罵人,也是罵狗,“我這兒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菩薩!”
“放什麼狗臭屁!”黃安雖聽得出來,也沒法子和這種人較真,狗果然被主人罵得搖搖尾巴,就卷縮在主人身邊。
“催債來了,還是……?”孫德行就這德行,該人少人的,還可以理直氣壯,絲毫沒羞愧之色:“催銀子沒有,現在正值春荒,至少要等到麥子豐稔之後,彆對我講錢的事,我會很生氣的!”
“你想多了!我來找有其他事!”
“那拿來吧?”孫德行伸出手,一臉不屑。
“什麼?”
“裝什麼裝?不是你的意思吧?黃興忠他不缺這仨瓜倆棗,讓他喊我一聲‘表舅’掉他身份是怎地?要是我表姐還在,我早告狀去了:忘恩負義的東西:人一闊,臉就變!我雖混得不怎麼樣,也是有骨氣的,不是任憑什麼人都可以呼來喚去的!我正做春秋大夢,沒事就彆來煩我!”
“你咋就把那個字看得那麼重?”
“廢話!世間事,皆利來利去,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是個俗人,怎能免俗?”
“那你咋就不問問什麼事呢?”
“不用問,一定是彆人辦不了的事,要不然,你也看不上我,不!是他也看不上:我這閒棋冷子!是上單無霸那兒吧?他知道:我是單的窮親戚,和單還能講上兩句話,跑一趟沒問題,五塊大洋!”
“你訛人屎吃哪,幾裡地,你要這麼多!”
“這事就這價,愛乾不乾,做得了主嘛?做不了,你就回去問一下!單無霸那是甚地?刀光劍影之所,血腥氣重之地,這錢你以為那麼好掙?有命掙還得有命花才行,換個旁人你試試,要去拿來,不去你走,我要睡覺。”
“孫德行呀孫德行,你真有德行,仨塊愛要不要。”黃安伸出仨指頭。
“我不是在和他做生意,不要和我討價還價,你也知道七裡橋斷魂灘,那是個什麼地方!虎狼窩。”
“不行,就算了,我還是另找人吧!單無霸不止你一門親戚吧?”黃安假模假勢起來,要走,腳步卻不動,在那裡踢扒,看著孫德行,“你可想清楚了:過了這個村,根本就沒有這個店,大風刮來的,不撿起來吹吹,還挑三揀四,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人遍地都是!?還有人跟金錢過不去?”
“哎,哎哎,彆介,我沒說不去,三塊就三塊,我認栽,誰讓我和他黃興忠桑樹上掛棒槌,沾著那麼點親呢,看在他接濟過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走一趟,也就是衝他了,換了旁人,一口價,斷魂灘是什麼地方:算得上是龍潭虎穴!”他小心從破椅子上站起來,招招手,椅子就憤怒倒地上,被他坐,還要被他搖晃,都要散了架子。
“要不也出不了這價!有了這個,春荒不慌,有糧有肉,日子可以往滋潤裡過!白花花大洋沒人要,這世界是不是變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把大洋往半空中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掐住我的命門了,這誰呀?這麼狠毒!怪不得整個黃花甸子,都罵他是老狐狸!想知道什麼,說!彆藏著掖著!”
“頭回黃老爺救個人,不知什麼人透的底,讓單那邊抓了!”
“不會是紅黨吧?如果是這事,給多少錢都不去,那是有命掙,沒命花呀,這個你要和我說清楚,我可不想跟共產共妻的人沾上邊!”
“你想多了,就算你想為紅黨出點力,人家得看得上你,你看看你,這上下……?”
“我怎麼啦?咱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做個造型。
“長話短說:頭回黃老爺救下個姑娘,被單抓了,你去探明這裡頭的事,就算完了。”
“就這麼簡單?不會是來龍和去脈吧?不會象你說的簡單!”
“複雜的你也乾不了!”黃安從口袋中,想掏出三塊大洋,摸出的卻是四塊,還在數著。
“你就拿來吧,還磨嘰個啥?”孫德行從黃安手中奪下。
“不行!你不能搶呀,那是黃老爺給我的跑腿費!拿來!”
“拉倒吧,你讓他再給你補一個!”孫德行另一隻空手掌擊打在黃安手上。
“你可以訛他的,不可以訛我的!”
“你哪一隻眼睛看我訛你了?我這就收拾收拾去了!”
“什麼時候有信?”
“怎麼著也得明天上午,讓他把酒宴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