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該聽薑大人的話,就不該聽我家那口子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娘,你為什麼不救姐姐?”
幾道不同的聲音,訴說著災情下的人間百態。
辰時,大鐵鍋煮了米粥,還有饅頭,侍衛將早膳分發給眾人。
明明是夠的,卻有人帶頭搶了起來,導致在場人心惶惶,都跟著搶食,深怕不夠吃。
謝霖趕到時,將帶頭搶的人製住,一旁薑璃喊著安靜,慢慢地場麵才平靜下來。
謝霖巡視了眼情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經過一營帳時看見一女童蓋著被子坐在角落裡,閉著眼睛,麵色通紅,外麵排著長隊,女童卻安安靜靜。
他走進營帳,發現裡麵沒有彆人,“你爹娘呢。”
女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搖了搖頭,“阿爺不讓我回家。”
答非所問,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清他問的話。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女童鼻音厚重,是病了。
謝霖靠近,伸手在她額頭探了探,額頭一片滾燙,和熱饅頭一樣。
秋日的夜風涼,這營帳不比民房,再加之連夜下雨潮濕得很,生病的概率大大提高。
他低聲又問,“你爹娘不在嗎?”
女童抬眸,眼膜通紅,“他們都不在了,阿爺說,薑大人說能回家的時候,就可以回家了。”
她仿佛腦子裡隻有這一句話,有氣無力地問,“大哥哥,薑大人說能回家了嗎,我想回家了。”
這次謝霖聽明白了,但聽得心中很不是滋味,摸摸女童的頭,平時很會說話的嘴,一到安慰人的時候,就說不出話來。
沒了爹娘,年幼的孩子照顧不好自己。
想著,謝霖喚來侍衛,吩咐將避難所所有人登記入冊,將所有失了雙親的孩子放到一個營帳,請專門的婆子來照看。
另外,加固避難所所有營帳,並在外側加厚厚的擋風罩,每個人再多加一床被子,確保幸存者的健康安全。
他說完,薑璃走進營帳內補充道:“殿下,上遊百姓不曾遇難,或許可以將孩子送去善慈堂。”
那是專門收容孤兒的地方。
謝霖毫不遲疑地否決,“我曾在書上看過,有災情的地方容易生出疫病,這裡許多人都與屍體接觸過,包括薑姑娘你,出入最好帶上麵罩。”
更彆提去上遊了,上遊不能再被謔謔了。
思及此,謝霖歎息。
薑璃恍然,慚愧道:“是我孤陋寡聞了,那眼下該防疫病才是,應該給所有人都發麵罩,還有藥物,防患於未然。”
謝霖點頭,看向心腹的侍從,“方才我說的,還有薑姑娘說的,都得去辦,還有,這小丫頭生病了,看看營帳中可有大夫,若沒有,遣人去上遊的醫鋪問問,有沒有大夫和藥師願意來避難所,常駐於此。”
心腹一邊記下,一邊猶豫,“殿下,知府那邊說府庫庫銀不足,您說的這些麵罩、藥物、被子,都是需要人手一份的,還有您說的營帳加固加厚,都需銀子,接下來還有衣物和日用品……府庫恐怕……”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能怎麼辦啊?
營帳外驀然刮過一陣邪風,吹得人身上涼颼颼的,將營帳門上掛著的破布一直抖動,連房中女童的小身板都瑟縮了一下。
唯獨兩人沒動,一是謝霖,他身著厚重的銀甲,風吹不起。
二是薑璃,她單薄的褲腿粘著泥糊在腿上,風也吹不起。
但,不代表不冷。
薑璃看向謝霖,錢這個問題,好像解決不了。
“行了,不就是錢嗎,”謝霖大手一揮,“先從王府撥,到時候讓朝廷還,若王府的現錢還不夠……”
說到這,突然頓住,“不夠再說,以皇伯父的憂民之心,相信朝廷的賑災銀很快就會到的。”
但謝霖哪裡會知道,賑災銀還在籌備中。
自辰時起,京城下起了小雨。
裴如衍在臨行前,最後一次進宮。
沈桑寧與他是一同起的,清早就以自己的名義,宴請京城生意最大的六位老板。
旁人請客吃飯,不是晚飯也是午膳,總得是正餐。
然而,沈桑寧沒有時間等了,請的早膳。
被請的幾位商賈都不是蠢的,這個節骨眼上尋來,能有什麼好事?
於是有三位推拒了,還有三位念著她的顏麵以及身後寧國公府,還是來了。
畢竟能攀上關係的機會不多,眼下寧國公世子“落難”,花點錢幫一幫,就能產生聯係,換個角度看是樁好事!
沈桑寧穿著厚衣裳,坐在自家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與三位老板閒聊著。
起先說的話,都是客套寒暄。
直到一男老板誇“裴夫人巾幗不讓須眉,很有生意頭腦”,這顯然是吹捧的話,沈桑寧一聽,可算讓她找到機會煽情了。
她的雙眸突然帶了些複雜感情,語氣惆悵地憶道:“也就我們自知生意難做,相互之間可以共情,起先我做生意,不論是我爹或是家中姊妹,都不能理解,出門參加宴會,亦有人說,行商低人一等,不體麵。”
“我時而不懂,為何士農工商,商人要排最末,或者說,為何要有這排行,誰排的?都是靠雙手掙錢,怎麼就分貴賤了?”
沈桑寧不滿地傾訴著,雙眸時刻關注著其他幾位老板。
他們紛紛放下了杯子,緩緩流露出他們最真實的情緒——
“原來沈老板與我們一樣啊!”梅老板名下產業涉及頗廣,笑著附和道。
朱老板開始追憶,“哎,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家累世巨富,早先旁支還出了位讀書人,我不知花了多少錢供他,後來他中了舉人,每次伸手都毫無羞愧,仿佛我是該給他錢的,偏他一件事不曾為我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