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姓董,住在黑水溝以西的陳家莊上。他倆有一處還算比較大的宅院,用土牆起了個圍欄,這在村子裡已經算得上不錯了。
李平陽和張峒道尋找董家兄弟的過程並不算複雜,隨便問了問就找到兩人的家。其中一個大爺神態還格外嫌棄:“找那倆沒有根的玩意做什麼?”
他一口唾沫呸在地上,神態頗為嫌棄,仿佛那是什麼說不得的臟東西似的。
李平陽和張峒道走近的時候,隔著半人高的土牆看見院子裡跑著幾隻雞。一個男人坐在樹下,圓潤的臉上透著牛乳似的白淨。他正拿著一把黃米準備灑出去喂雞,隔著門看見李平陽和張峒道,有點局促地半側過身子,下意識躲開了目光,神態倒是像個不常出門的女子。
張峒道隔著門喊了一聲:“是董家麼?”
那男人這才站起來,臉上仿佛塗著粉膩子似的白,他慢慢走到了門口的位置,也不敢多看兩人,依舊側著頭:“你們是誰?之前沒有見過。”
“我們來查案的。”
那人總算是抬起頭,仿佛嚇了一跳:“查案?查什麼案子?”
“正月十六的時候,有人看到你們兄弟倆去黑水溝看了一場雜耍,那場雜耍上死了個人。你可還記得這件事情?”
那男子嚇得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拍了拍心口,心有餘悸地嘀咕起來:“記得,那場麵太慘了……我回家做了好久的噩夢。”
“我們正是來調查此事,勞煩閣下引路,待我二人進屋詳談。”
男子連忙點點頭,大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嚇得有些遲鈍,張峒道這樣說了才想起來讓兩人進屋。
屋內倒也沒什麼奇特的,床鋪邊緣搭著兩三件衣服,被褥疊得很齊整,看得出是時常仔細打掃的。兩人坐下後,那名男子給他們倒了兩杯熱茶,便小心地拉開凳子坐下,有些忐忑地左右觀察了兩人:“二位貴人是要問什麼啊?”
“先說說你是誰,當時怎麼會出現在那裡,還有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三件事情吧?”
那人訥訥答應了一聲:“我叫董生根,我阿弟叫董立業。我們倆還有個小女兒,她去田裡給阿弟送飯去了。”
李平陽本來已經有點腦細胞過載,心安理得把想案子的事情都交給了張峒道,聽這話卻短暫回過神來:“你們哪裡來的女兒?”說完大約覺得有些冒昧,便又接了半句,“我聽人家說你們兄弟倆也沒娶親啊?”
董生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約是提起孩子,他表情難得溫情些:“是撿的。”
“前幾年日子不好過,到處都是丟小孩的,我們倆本來就說想找個娃娃能給我們養老送終去,本來想著抱個男孩回來,畢竟女孩兒不方便。但是丟男孩的少,一般要不都是要病死的,要不就是生來缺胳膊少腿的,這樣的男娃娃才會丟在外麵。”
“我們抱過一個,冬天沒過,就在那裡打擺子……後來就沒了。”說著,董生根歎了一口氣,他一旦難受就會下意識地揉心口位置,“多少也是條命,打那以後我就覺得這男女是不重要的,要緊的是孩子得皮實點,得健康。”
“後來就撿到了小閨女,叫董小蘇,皮得上躥下跳的!天天要去給她二爹送飯,一刻清閒不下來,跟猴兒似的。”
張峒道沒啥聽八卦的閒情雅致:“那說說那天的事情吧?”
董生根點點頭,回憶了那天的情況:“那天正月十六,前一日正好正月十五。我家好就好在我和阿弟都是男子,,有一把子力氣,家裡田種得還行。所以上元節我們做了不少些水圓子吃。小蘇吃撐了要消食,我倆就商量著帶她去隔壁溝子看雜耍。”
“雜耍挺好看的,不過演得時間太長了,尤其是那個頂碗,一次兩次挺好玩的,但是我總覺得當時演了不知道多久,動作也不怎麼變,看著看著就有點乏。我們在茶樓上麵嘛,小蘇不要錢,我倆交了茶位費。”
“後來頂碗沒演完的時候小蘇無聊就跑了,說要回家玩花燈去。我們也不怎麼約束她,就囑咐她注意安全,現在想想還好她沒看見,要不然該多嚇人啊。”
“小蘇回家大概過了沒多久,我聽著底下熱熱鬨鬨,說要演個什麼吐火?聽著陣仗挺大的,我就趴在欄杆上看,然後就看到他們嘴裡噴出一大團火,真是有夠嚇人的!後來好像是有個小孩忽然跑了進去,接著那個表演的男人火把就脫手了,大概就是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個癱在門板上的和尚身上忽然就著了火?”
“我當時隻顧著害怕,因為樓離底下挺近的。我怕那個火燒上來,當時立業就帶著我往下跑。我們想要去救火來著,可是那個和尚周圍也燒了一圈火,有人遠遠地潑水,但是那個火就繼續燒在水上,順著水流到更大的地方。”
“我們看沒轍,立業就說去報官,我們就去百憂鎮找了胥吏老爺來。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給燒沒了,渾身烏漆嘛黑的,真是造孽啊。”
對當時事情的描述上麵倒是沒什麼奇怪的,張峒道簡單記錄下後繼續問道:“那你看清當時到底是怎麼燒起來的嗎?”
董生根思考了好一會,最終有些局促地搖搖頭:“我,我也說不清,我當時光顧著看那個小孩兒了,因為他一下子就跑到噴火的人旁邊了。是那邊有人又喊了起來我才看過去的,那時候那個和尚師父身上已經著火了。”
李平陽在旁邊補充了一句:“看起來當時大部分人可能都在盯著表演的人看,說不定凶手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
張峒道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有沒有注意到跟你一起在樓上看演出的那對夫妻?”
董生根回憶了一會,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夫妻?那二人應該不是夫妻吧?我記得其中一名女子腰裡紮了一根粗麻布的布條,在這邊一般是為丈夫還在三年守孝中的妻子佩戴的。我以為那倆人是兄妹或姊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