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詞不達意,徐依童卻能聽懂。她慢慢點了下頭,嘟囔,“被欺負了,肯定要還手嘛。”
“謝謝。”
“不客氣。”
餘戈不是一個很會表達自己的人。很少有的,他想對她多說一點,卻不知道從哪開始。
兩人繼續往前走,穿過這片漆黑冗長的老弄堂後,夜風依舊悶熱,街上亮晃晃的光束照過來。餘戈忽然發現,今晚月色似乎格外亮,和往常不一樣地亮。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今天謝謝你。”
徐依童:“嗯?”
“替我討回公道。”
有些東西餘戈其實早已遺留在幼年,可今天,那破碎的部分卻被人重新撿起一點。在她的堅持下,他們最後還是等到了那句道歉。
徐依童莫名心軟,驕傲地笑了,“我厲害吧。”
在藥店挑藥,餘戈準備隻拿一瓶碘伏。
徐依童讓他等等。
說罷,她繞著藥店來回轉了幾圈,像掃貨一樣,挨個把消毒藥、消炎藥、止痛藥、活血化瘀藥拿了個遍。除此之外,連棉簽都順手拿了幾包。
店裡其他客人紛紛側目。
結賬的時候,餘戈問,“有風油精嗎。”
店員回答:“有的。”
拎著一大袋藥出去,餘戈單獨拿出風油精,遞給徐依童。
她微詫:“給我買的?”
餘戈:“你不是經常被蚊子咬。”
“你怎麼知道?”
“看到了。”
徐依童笑著誇他:“視力真不錯。”
他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塗藥。
餘戈受傷的位置自己塗不是很方便,徐依童自告奮勇:“我來幫你!”
餘戈沒多說什麼,把東西遞給她。
在光亮處看傷口更加觸目驚心,大大小小有幾處。徐依童湊上去,先用酒精棉小心地擦拭著他胳膊傷口周圍的臟汙砂礫,再試探地去碰受傷的地方。
徐依童抬眼問:“疼嗎?”
餘戈沒動:“還好。”
徐依童:“那我繼續了?”
“嗯。”
徐依童換了一片酒精棉,擦到血痂處,她反複確認:“真的不疼?”
這點小傷對餘戈來說其實無關緊要。他本來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被她這麼一問,倒好像又疼了起來。
餘戈不擅長說謊,隻道:“擦吧,我不怕疼。”
徐依童一頓,她盯著他:“為什麼不怕疼啊?你經常受傷?”
餘戈沉默。
徐依童不勉強他,低頭繼續擦藥:“好吧,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的。”
她專心為他處理傷口,變得安靜下來。
餘戈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是夜太安靜,安靜到他心裡有點空洞,這種空洞一點點吞噬著他,讓他迫切地想找個發泄口,或者說點什麼。
“我以前。”
說了三個字後,餘戈又停下了。
徐依童裝作沒聽到的樣子,一臉專注入神,替他上藥,手上的動作沒停。
餘戈目不轉睛盯著她。
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難以名狀,好像它一直蟄伏在他身體裡,從未消失,隻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就會出現。
他低低說:“小時候會受傷,長大就不會了。”
這句話讓徐依童動作停了幾秒。
儘管已經對餘戈家裡的事情有過模糊的猜測,可是親耳聽他用這麼平淡的口氣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徐依童很想抱抱餘戈,但也就是想想,他一定不會同意。默了很久,她問:“小時候?你爸爸以前經常揍你嗎?”
餘戈簡潔回答:“喝醉了會。”
她問了句廢話:“很痛吧。”
“還好”盯著前方的空氣,餘戈依舊是那句話,“我不怎麼怕疼。”
徐依童:“誰能不怕疼?你又不是鋼鐵俠。”
餘戈不由笑了笑。
她手上擦傷口的勁刻意重了點。
餘戈皺眉。
徐依童幼稚地問:“怎麼樣,疼了?”
餘戈:“有點。”
“那我輕點。”徐依童悶悶地說,“有時候疼了,直接說出來也沒關係的,說不疼反而讓彆人更擔心。”
餘戈無言。
徐依童低著頭沒看他,溫柔緩慢地擦拭他的傷口。過了許久,她聽到餘戈低聲說知道了。
……
……
當街邊的車紛紛停下來時,有人將頭伸出窗外,舉起手機拍照。徐依童跟著他們抬頭望向天空時,才發現新聞裡說的流星雨真的在今晚降臨了。
那些轉瞬即逝的流星,像煙花一樣璀璨,劃破深藍的夜空,朝著遠處墜落。徐依童看的入迷,問坐在身邊的人:“你以前看過流星嗎?”
餘戈:“沒有。”
徐依童望著天空:“小時候我一直以為流星就是星星在流眼淚。”
餘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流眼淚?”
她忽然激動地指著一處方向:“你看,那顆流星像不像小魚的尾巴?”
餘戈嗯了聲。
徐依童孩子氣地宣布:“這是小魚星!”
餘戈很沉穩,並不應聲。
徐依童:“那我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什麼魔術?”
徐依童信誓旦旦:“我能接住流星,你信不信?”
這番不是特彆聰明的對話讓餘戈懷疑起了兩人的年紀。
徐依童催他:“時不可待,你快把眼睛閉上。”
不知道她要乾什麼,餘戈還是配合她玩鬨,聽話地閉上眼。
她窸窸窣窣了一陣。
“我現在開始倒數,等我數完了你就能睜眼了。”
3
晚風掠過。
2
人群喧鬨。
1
餘戈心不在焉睜開眼。
風仿佛停滯了片刻。
他眼前出現了條小魚吊墜,玻璃質的光輕飄飄灑下來,有很多團顏色,像是在深夜裡驀然亮起的一盞透明小彩燈。
片刻,眼睛遲緩眨了一下,餘戈臉上有了表情。他聽到她說——
“這顆流淚的小魚星被我接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