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靠著茶櫃,垂眸不語。
先前這缺德冒煙的爺倆連魏珠那邊都不放過,現在才來禦茶房挑撥,都叫方荷驚訝呢。
李德全還在笑,“梁總管也願意多叫你們這些花兒似的姑奶奶們近前伺候,萬歲爺舒心,你們也能奔前程不是?”
“這不,梁總管還在養病呢,生怕我們這些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好萬歲爺,特地準你們進殿伺候,就打今兒個開始。”
甭管大家想不想進殿,禦茶房的姿態要表個明白,都忍下心裡的複雜,一臉喜色感謝梁九功。
李德全擺擺手,雲淡風輕嗐了聲,“梁總管操心伺候萬歲爺的事兒那是本分,值不當得你們謝。”
“要謝就謝方荷姑娘,這還是頭回萬歲爺誇人會伺候,你們可得學著點兒。”
說完他拍拍屁股走了,但該走的岑影和玉蓮卻不挪窩,連翠微都回身去看方荷。
翠微試探著問:“芳荷……萬歲爺真誇你了?”
方荷抬起頭,露出迷茫、震驚、欲哭無淚的表情。
“沒誇我……吧?就是萬歲爺問我要不要進殿伺候,我說我不配,萬歲爺就沒再說彆的了。”
幾個人:“……”你自個兒聽聽,你這是人話不?
白敏氣得臉兒都扭曲了。
要不是方荷說茹月要為難她,哪兒輪得到這個愚蠢的老女人得萬歲爺青眼!
她有些懷疑,莫不是方荷找借口搶她差事……
懷疑到一半,瞧著方荷手足無措的傻樣兒,白敏又酸溜溜在心裡譏諷,這蠢女人應該沒那個心眼子。
所以……都怪茹月!
回頭她饒不了那賤蹄子!
倒是冉霞稍微平和點,她有自知之明,反正也輪不上她。
可能得萬歲爺青睞的法子,哪怕是翠微都想知道。
跟著翠微的岑影親熱攬住方荷胳膊,“芳荷姐姐快彆哭,這可是好事兒呀!”
“咱們年紀小不懂事,笨手笨腳的,萬一到禦前伺候衝撞了主子,怕是要連累禦茶房所有的姐妹們呢。”
“您既能得萬歲爺賞識,可願跟我們說說,該如何……”
“嗚嗚……”方荷突然捂著嘴嗚嗚出來,打斷了岑影的試探。
還不等幾個小宮女臉色變化,方荷就把該說的話嗚嗚明白了——
“你們不問,我也要說!嗚嗚我好害怕,我都不知道怎麼就伺候好了,萬一往後伺候不好可怎麼辦?”
“能說的我保管一字不漏全跟你們講,我姑早說過我腦子笨不要往前湊……嗚嗚你們要是知道該怎麼伺候,學會了還叫我燒水吧!”
翠微幾人:“……”這姑娘是不是傻?
在宮裡還能碰上這麼傻的,叫大家都不好意思嫉妒了,畢竟嫉妒個傻子也沒用。
還是翠微周全些,止住小宮女們催促的話頭,“這裡是當差的地兒,議論主子,談論禦前,你們不想活了?”
“等回頭方荷下值,去耳房分彆跟咱們說就是了,估摸著快到萬歲爺晚膳時候,彆愣著了。”
說完她帶頭扭身就走,岑影和玉蓮遲疑了下,到底沒敢多說,一步三回頭跟著出了茶房。
白敏和冉霞還等著芳荷傻到家呢,忙不迭包攬了差事,叫她平緩一下受到的驚嚇。
方荷舒舒服服靠在茶櫃旁的角落裡,微微勾了勾唇。
都以為她傻,不傻給這群人看,豈不是辜負了梁九功爺倆送到自己跟前的機會。
她巴不得都學會她的本事呢。
要是往後禦茶房都是方荷式服務,即便她不出現在禦前,在康師傅那裡印象也會越來越深。
論聰明永遠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裝傻她還能比不過?
圍獵的時候,太子表現非常好,大臣們對太子讚不絕口。
胤褆和胤祉等阿哥們都表現出了對太子的恭敬,並對兄弟的友愛,叫康熙心情很不錯。
他難得沒在崇安殿就寢,去後頭看望皇貴妃表妹,就歇在了皇貴妃所住清寧堂的偏殿裡。
禦茶房沒了差事,窩在茶房裡,白敏和冉霞又起了向方荷打探的心思。
白敏先挑起話題,“皇貴妃身子骨一直不爽利,今兒個怕還是咱們禦前出去的秀答應伺候萬歲爺。”
冉霞道說的是,“禦前陪寢的姐姐們說過,秀答應以前當差的時候就挺得萬歲爺賞識,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那個命……”
兩個人不動聲色看向眼眶還微微紅腫的方荷。
方荷遲疑了下,沒再賣關子,湊到兩人麵前,壓低了聲一臉迷茫跟她們說道。
“其實我進殿就那麼幾回,加起來說的話都沒有一巴掌數,萬歲爺的英姿我都沒瞧見,隻看見龍靴了。”
那天從殿內出來,她才反應過來,好像康師傅裡衣沒係?
怪不得原身不知道皇上的長相,這該死的封建王朝,都不給她機會看看連禦八女的猛男身材怎麼樣!
想到這裡,她臉上的遺憾和恍惚一點不作偽,倒叫白敏和冉霞更信了幾分。
太過複雜的服務技巧,還有什麼白噪音,方荷說了她們也不懂,她就當過去給新入職的員工培訓一樣,先講3j原則。
也就是——乾淨、安靜、冷靜。
“我平時的存在感你們是知道的,也許主子爺不喜歡動靜太大的?”她絞著手指,努力把話技巧往簡單了說。
“如果非要說我做了什麼,我進進出出都會好好洗手,身上也從來不用任何帶味道的東西,端茶時帶個投過水的白帕子,當著萬歲爺的麵把茶盞擦一擦……”
“主子不問話,就把自個兒當柱子,主子問話,用最少的字把該說的說明白……當然,我是太害怕了,你們就當參考……”
“還有……輕手輕腳,不管發生什麼,腳步不能倉促,不能驚著主子的思緒,在心裡多念幾遍我忠心我不怕,我忠心我不緊張……”
白敏和冉霞:“……”雖然但是,你到底是多怕萬歲爺?
方荷下值後,把跟白敏和冉霞說過的話,又磕磕巴巴念叨了一遍。
能進乾清宮伺候的,除了原身,還真就沒幾個腦子不好使的,都隱約把方荷的意思聽明白了。
萬歲爺愛潔,乾淨些總不是壞事兒。
皇上日理萬機,她們做宮人的本就不該多嘴多舌,這說話跟物件兒也有共通之處,少則精貴。
再者沒人喜歡一驚一乍的人,連方荷都能繃得住,她們自然不甘示弱。
等翌日康熙上朝回來,很快就發現了禦前的變化。
進茶的小宮女,進殿腳步聲比過去輕了許多,也規律許多,看來先前敲打梁九功還是有用的。
等上茶的時候,雪白的帕子在茶盞底部利落輕緩擦上一遍,看得康熙直點頭。
誰知道宮人在茶房碰過什麼。
裡麵是滾水泡的茶,給她們滔天的膽子也不敢在茶裡動手腳,外頭再看著乾淨,就最好了。
雖然梁九功不在禦前伺候,可一上午時間,康熙被伺候得很舒坦。
甚至被召到禦書房裡說話的大臣們,都發現皇上心情不錯。
納蘭明珠與索額圖並稱雙相,比旁人多些體麵,見狀明中堂大膽調侃。
“萬歲爺這會子瞧著比太子爺獵了虎還鬆快,可是幾位阿哥跟太子一樣,摸準萬歲爺的脈,辦了叫萬歲爺高興的事兒?”
康熙眉心微不可察跳了下,納蘭明珠話裡藏著的眼藥他聽出來了。
憶起今兒禦前伺候的宮人所為,摸準他脈絡的阿哥還沒出生,地鼠應當有一個。
怪不得今兒個他總有點熟悉的放鬆,敢在他身上動心眼子,這叫愚笨?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