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惟嶽笑道“李守中既舍了顏麵,我總要照拂一二,就是不知複生這實學學到了何等程度。”輕輕推了推麵前的紙箋“這裡有幾道題,複生試著做一做。若實在難看,老夫說不得會翻臉將你趕出去。”
做卷子?得,那就做吧!
李惟儉起身上前接過紙箋,略略掃了一眼,一共五道題代數、幾何、三角函數、計算軍需供給消耗的應用題,最後一道給出了火炮兩個角度的著彈點,讓計算最大仰角射程。
李惟儉當即胸有成竹,借了鉛筆寫寫算算,隻一炷香光景便將五道題儘數解了出來。
他將卷子奉上,古惟嶽掃了眼,微微頷首。前幾道也就罷了,隻是基礎。最後一道先看了前一部分,得出的結果與工部計算的如出一轍。可後麵還跟著一片複雜的公式,給出的也並非確切結果,反倒是一個極為複雜的函數。
仔細觀量,這函數裡竟還帶著微積分。
古惟嶽看得頭昏眼花,又返回前頭看每個符號的定義,抓過鉛筆將函數中所需的變量帶入進去,隨即卡住了。
大司空畢竟年歲大了,對微積分也不過是泛泛知曉,於是乾脆推到李惟儉麵前“變量就是這些,你且算算十度角射程。”
“是。”李惟儉應下,三下五除二算過了,列出數值道“回大司空,計算結果是一千一百二十四步有餘……”
“多少?”
“一千一百……”
不待李惟儉重複,古惟嶽就霍然起身,又痛呼一聲搶過紙箋跌坐軟塌上,細細看了眼數值,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複生人才啊!可有意來我工部?老夫做主先授你不入流雜官,待新式火炮定型,老夫奏明聖上,定要保舉複生一個好前程!”
“啊?”李惟儉瞠目,不知這轉折是怎麼來的。
古惟嶽立刻吩咐下人上茶,麵色緩和了許多,笑吟吟道“複生不知啊,工部受命與內府一同開發新式火炮,這火炮鑄了不少,可還得測量射程。
工部請了欽天監幫著計算,可這計算所得每每總與實際相差頗多。就比如這十度角,欽天監算得應是一千六百步,可實際上無風時才將將一千一百步上下。
老夫無計可施,隻得命人實彈測量……複生這算式極準,我看還多了一條風阻,想來此前偏差就是因此之故了。”
“正是。”李惟儉說了一通風阻對彈道的影響,話鋒一轉,說道“大司空……”
“誒?複生莫要外道,我與你大伯相交甚密,你稱一聲叔父即可。”
李惟儉心頭一跳,頓時打蛇隨棍上,說道“叔父明鑒,小侄自然樂於幫手。隻是這秋闈將近,總要花些心思讀書。是以這入官就免了,倘若叔父用得著小侄,小侄自當隨叫隨到。”
古惟嶽笑吟吟道“嗯,知道了,你是嫌官兒小啊。也好,此事你先幫手做著,待事成之後,老夫定然保舉。”
“多謝叔父,小侄定當效死力!”
古惟嶽心情大好,招呼仆役擺飯,便在這書房裡招待了李惟儉一餐。李惟儉吃飯時才知道,古惟嶽之所以不良於行,是前些時日貪嘴吃了宮裡賜下的海貨,犯了痛風。
這邊廂暫且按下不提,且說榮國府。
這日吃過午點,薛蟠晃晃悠悠又去東府尋賈蓉、賈薔耍頑。
賈薔便說左近新開了一家鼎香樓,拿手的是淮揚菜,三人便一同到鼎香樓吃酒。
吃吃喝喝,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薛蟠想起昨日種種,頓時怒氣勃發,將李惟儉破口大罵了好一頓。
賈薔心眼兒多,隻悶聲喝酒、吃菜,頂多附和兩聲;那賈蓉卻從未將李惟儉放在眼裡。
因是便道“蟠大叔,咱們才是親戚,與那姓李的八竿子打不著。他既不識抬舉,尋個機會教訓了就是,何苦擾了興致?”
薛蟠就氣道“我倒是想教訓,奈何人生地不熟,實在不知如何下手。”
賈蓉嗤笑一聲,撚了花生米丟進嘴裡,笑嘻嘻道“蟠大叔若是信得著我,隻管舍上一、二百銀錢,包管那姓李的吃不了兜著走。”
“果真?”薛蟠二話不說,自袖袋中掏出二百兩銀票來“銀子,我不缺!這口氣須得出了!”
賈蓉眼睛一亮,探手抓過銀票,笑嘻嘻道“爽快,蟠大叔擎等著吧!”
待酒宴散去,薛蟠這廝又吃得熏熏然而去,賈薔自行回了家,賈蓉則自角門進了榮國府。
到得鳳姐兒院子前,婆子連忙進去知會,過會子又引賈蓉進了房中。
賈蓉整理衣冠,麵帶笑意掀了簾櫳,打眼便見王熙鳳正與個穿著粗布衣裳,帶著個頑童的婆子說話兒。
那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
那婆子坐立不安,鳳姐兒就笑道“你隻管坐著,這是我侄兒。”
賈蓉想起早間賈珍吩咐,忙笑道“我父親打發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請一個要緊的客,借了略擺一擺就送過來。”
鳳姐道“說遲了一日,昨兒已經給了人了。”
賈蓉聽著,嘻嘻的笑著,在炕沿上半跪道“嬸子若不借,又說我不會說話了,又挨一頓好打呢。嬸子隻當可憐侄兒罷。”
鳳姐笑道“也沒見你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你們那裡放著那些好東西,隻是看不見,偏我的就是好的。”
賈蓉笑道“那裡有這個好呢!隻求開恩罷。”
鳳姐道“若碰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因命平兒拿了樓房的鑰匙,傳幾個妥當人抬去。
賈蓉喜的眉開眼笑,說“我親自帶了人拿去,彆由他們亂碰。”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這裡鳳姐忽又想起一事來,便向窗外叫“蓉哥回來。”
外麵幾個人接聲說“蓉大爺快回來。”
賈蓉忙複身轉來,垂手侍立,聽何指示。那鳳姐隻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後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賈蓉應了一聲,方慢慢的退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