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卻說轉過天來,一早寶釵果然又來與王夫人告假,隻說臨近年關,家中鋪麵都須得一一盤點,如今薛蟠又行商在外,薛家無人可用,隻能先行讓寶釵頂上。
王夫人這會子心下想著王子騰生辰,雖心下生怕寶釵不看顧著,家中再生出脫離掌控之變故,卻也隻好放寶釵而去。
臨了又囑咐寶釵早些處置過家事,也好幫襯著探春料理榮府庶務。寶釵一一應下,旋即乘車而出,徑直往內府股子交易所而去。
寶姐姐這一走,探春便開始自行其是。她心下早早謀劃齊整了,待早飯時趁著王夫人與鳳姐兒俱在,便將心中所想當著賈母的麵兒說了出來。
王夫人聽罷自是蹙眉思量,轉瞬又舒展眉頭,蓋因探春所說幾樣都不過是小事兒,並不曾動及那幾戶陪房。
賈母聽得連連頷首,心下不禁對探春又高看了幾分。因是看向王夫人道“太太是如何想的?”
王夫人隻道“此事有利有弊,兒媳這會子卻沒什麼主意,全憑老太太做主就好。”
賈母就道“要我說,探春這法子好,早就該如此。咱們家家大業大的,雖不忍苛待下人,卻也不能眼瞧著肥了下人短了主子的。今兒我才說這話,素日我不說,一則怕逞了鳳丫頭的臉,二則眾人不服。今兒你們都在這裡,既然都尋不出不是來,那這事兒就定下了。”
一旁的薛姨媽與尤氏便道“可見老太太是真心疼鳳丫頭。不過,鳳丫頭在老太太跟前兒也是真孝順。”
賈母點頭歎道“我雖疼她,我又怕她太伶俐,也不是好事。”
探春頓時赧然道“我哪裡算無遺策了?多虧了鳳姐姐與儉四哥幫襯著,不然如今還沒主意呢。”
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人來綺霰齋有個老葉媽,她就是茗煙的娘。那是個誠實老人家,她又和我們鶯兒的娘極好,不如把這事交與葉媽。她有不知的,不必咱們說,她就找鶯兒的娘去商議了。哪怕葉媽全不管,竟交與那一個,那是她們私情兒,有人說閒話,也就怨不到咱們身上了。如此一行,你們辦得又至公,於事又甚妥。”
探春聞言心下愈發氣惱,磨牙半晌歎了口氣道“罷了,先不與她計較。”
蹙眉思量間方才回返蘅蕪苑,探春尋了過來。三姑娘將早間之事一說,旋即道“聽平姑娘說,鶯兒媽媽最擅擺弄這些,這蘅蕪苑交由鶯兒媽媽打理可好?”
“怎麼說?”
因是我便琢磨了個法子,乾脆在偏房裡起了個小灶,多用炭火,如此我們姑娘也就不用等了。隻是這藥膳我與雪雁實在不會擺弄,這才求到邢姑娘麵前。”
賈母又看向探春“探丫頭儘管放手施為,不怕有錯漏。”
這一個說“那一片稻地交給我,一年這些玩的大小雀鳥的糧食,不必動官中錢糧,我還可以交錢糧。”
賈母笑道“眾人都死了,單剩下咱們兩個老妖精,有什麼意思!”
申時過了,方才用過晚飯,邢岫煙又下得綴錦樓來往伯府而去。不想臨到蜂腰橋前便被紫鵑攔了下來。
探春心下拎得分明,知道此事什麼要緊,什麼須得往後頭放。不過探春又不是二姑娘那般軟弱可欺的,這仇怨算是記在心裡了,隻待回頭得空了定要報還一二。
寶釵笑道“三妹妹又來作弄我。”
轉瞬之間四下包了個乾淨,獨留下蘅蕪苑,探春心下思量不定,琢磨著總要留個主意給寶姐姐,不然過後還不知如何挑刺呢。
紫鵑忙道“可當不得姑娘之稱,卻是有一樁事兒要勞煩邢姑娘。邢姑娘也知如今天氣日漸寒涼,我們姑娘又一日斷不得藥膳,奈何自小廚房往瀟湘館來便要走上一刻,任是裹了棉被,到了地方那藥膳也涼了。
平兒情知探春之意,忙笑道“跟寶姑娘的鶯兒,她媽就是會弄這個的,上回她還采了些曬乾了,綸成花籃葫蘆給我玩的,姑娘倒忘了不成?”
說得眾人都笑了。
探春頷首道“也好,那等寶姐姐回來我再與她說過。”
鳳姐兒忙笑道“這話老祖宗說差了。世人都說,太伶俐聰明,怕活不長。世人都說得,世人都信得,獨老祖宗不當說,不當信。
探春笑道“原來如此。隻是弄香草的,沒有在行的人。”
“斷斷使不得!你們這裡多少得用的人,一個一個閒著沒事辦,這會子我又弄個人來,叫那起人連我也看小了。
眾婆子聽了,無不願意,有的說“那一片竹子單交給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裡吃的筍,一年還可交些錢糧。”
鳳姐兒這會子樂見其成,眼見探春說得頭頭是道,禁不住讚道“我看探丫頭就是個女諸葛,真真兒是算無遺策呢。”
紫鵑笑著見過禮,邢岫煙也笑道“紫鵑姑娘尋我有事兒?”
寶姐姐看得咋舌不已,生怕如薛蟠那般賠了進去,因是一直觀望著不曾出手。
當下將各處婆子一一叫來問話,從中選了些老實妥帖的,其後便將分包之事說將出來。
邢岫煙頓時笑道“我道是什麼,不過是小事一樁,左右我頭晌也無事,趕在辰時前過來熬煮上,也拋費不了多少光景。”
三則老媽媽們也可借此小補,不枉經年累日在園中辛苦;
轉眼到得下晌,寶釵乘車回返。這幾日寶姐姐仔細觀量了,眼見水務股子作價果然平穩,旬月間股價波動不過一二錢銀子,心下又念著年關前的股息,便沒著急出手。那新才上市的股子,如今可謂炙手可熱,上市時不過作價一兩一錢,眨眼間股價翻著跟頭往上漲!待到得下晌已然逼近了一輛四錢。
紫鵑頓時雙手合十感激道“多謝邢姑娘,此番可是幫了大忙了。我們姑娘說了,不好平白勞動邢姑娘,正好姑娘有些胭脂水粉富餘,不如乾脆借花獻佛……”
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臨時忙亂;
老祖宗隻有伶俐聰明過我十倍的,怎麼如今這樣福壽雙全的?隻怕我明兒還勝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歲後,等老祖宗歸了西,我才死呢。”
轉頭探春回得秋爽齋,閒話間將方才之事說了,惹得侍書頓時嗤笑一聲,說道“姑娘怕是被人哄了!”
侍書鄙夷道“誰不知道鶯兒拜了茗煙的娘做乾親?寶姑娘還真是嘴裡一套、心裡一套,看似將自己摘了出去,實則好處還不是收攏了?”
“如何哄的?”
探春當即領命,心下頓時有了底兒。轉頭兒又到得議事廳,拉了鳳姐兒、平兒商議一通,先行將那每月二兩的胭脂水粉銀子停了,其後又從大觀園婆子裡選了幾個妥帖的來,打算將各處分包了。
二則也不至作踐,白辜負了東西;
此時回返榮府,心下琢磨著這股子既然是儉四哥擺弄出來的,總要大略探個底才好出手,就是可惜如今二人卻是不好相見。
探春心下不願,那茗煙的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仗著年歲素日裡沒少欺負各處小丫鬟。可寶姐姐既然如此說了,探春也不好說旁的,隻得笑著應下。
轉頭探春又思忖著往後再如何興利革弊,今日種種舉措,唯獨那胭脂水粉銀子下月便能儉省下,其餘的須得留待來年方才能見到利。
鳳姐兒便在一旁道“探丫頭怎地忘了蘅蕪苑?蘅蕪苑裡更利害!如今香料鋪於大市大廟賣的各處香料、香草兒,都不是這些東西?算起來,比彆的利息更大。”
四則亦可以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並打掃人等的工費。將此有餘以補不足,未為不可。
邢岫煙頓時變了臉色“誒?這話休要再提!不過是捎帶手的事兒,哪裡就用送我物件兒了?再說前頭林姐姐送了我這件兒銀鼠皮外氅我還不曾回贈什麼呢,若再送旁的,隻怕我往後再也不敢登門兒了。”
紫鵑眼見邢岫煙果然不收,便歎息著笑道“果然被我們姑娘說中了,她就說邢姑娘一準兒不收的。”
邢岫煙就笑道“本就是園子裡的姊妹,彼此往來全憑心意就好,又何必非要送我物件兒?”眼見紫鵑再不說旁的,她便說道“既如此,明兒一早我就來。”
紫鵑應下,與邢岫煙彆過,眼見其過了蜂腰橋,趕忙又問“邢姑娘這會子要去哪兒?”
邢岫煙停在橋上頓足回首,心下五味雜陳,麵上卻笑道“李伯爺顧念著過往,給了一份幫廚的差事與我。”
紫鵑訝然不已,待送過了邢岫煙趕忙回返瀟湘館與黛玉說了。
黛玉也不曾多心,隻道“他早前就說過,曾在蟠香寺見過邢姑娘幾回。”
眼見黛玉渾不在意,紫鵑隻能心下暗自焦急。她一早就不想做什麼寶二爺的姨娘了,如今隻想著做李伯爺的姨娘。可如今算算,晴雯、紅玉、香菱、琇瑩這幾個且不說,後頭又有傅秋芳、薛寶琴,如今再加上個邢岫煙,哪一個不比她出眾?
待來日陪嫁過去,隻怕儉四爺身邊兒早就人滿為患了,哪裡還瞧得上她?
黛玉觀量紫鵑神色,頓時譏笑道“我知你心思,你這般誠心待我,往後便遂了你的意可好?”
紫鵑頓時被戲弄得麵紅耳赤,辯駁道“姑娘又亂說,我一心為姑娘思量,偏成了存著私心的。”
黛玉卻咯咯笑道“你也少哄我,我就不信這天下間有哪一個不存了私心的。伱那心思,又能瞞得了誰去?”
紫鵑頓時羞赧起來,隻過來扯著黛玉嬌嗔不依。
另一邊廂,邢岫煙今兒穿了傅秋芳送的襖子,外頭罩著黛玉送的銀鼠皮外氅,一路頂風而來,果然不再如往日一般寒涼。熟門熟路進得廚房裡,也不理那位禦廚傳人的腹誹,觀量過廚房中預備的食材,便親自動手做了幾樣江南菜色。
因著寶琴所請,其後邢岫煙又往知覺齋而來。有丫鬟奉了茶水來,邢岫煙便尋了書案落座,提筆落墨用那娟秀字跡將今日菜譜謄抄其上。
今兒不過做了四樣菜,不過須臾便謄抄過了。邢岫煙放下筆墨來正要尋書架上書冊觀量,偶爾卻瞥見桌案一角散落著不少文稿。
其中有寶琴心有所感所書詩句,又有幾張看不懂,卻又被塗抹了的圖樣子。偏那圖樣子上又留了幾句古怪詩文
日照香爐生紫煙,李白來到烤鴨店。口水直流三千尺,一摸口袋沒帶錢。
邢岫煙眨眨眼,隻覺心下古怪無比。
再看另一張,又有隨手塗鴉之作
清明時節雨紛紛,孤家寡人欲斷魂。借問美人何處有,牧童遙指三裡屯。
邢岫煙再也憋不住,禁不住掩口嗤笑起來。那圖樣子上的字跡方正,說不上多出彩,卻也能瞧著定是出自男子。
此間書房多是琴姑娘來用,這多出的男子筆跡,可不就是那位李伯爺的?
再往後看,那幾張圖樣子上隨手塗鴉的詩作便愈發不正經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三個臭皮匠、臭味都一樣……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邢岫煙強忍了好半晌,如今再也忍不住,又瞥見四下無人,當即‘鵝鵝鵝’地笑將起來。
心下不由得暗忖,那位李伯爺果然是個詼諧性子。
正待此時,忽聽得外頭有人說道“笑得這般開心定是遇見好事兒了,不知能否說來聽聽?”
邢岫煙一怔,趕忙斂去笑容,抬眼便見李惟儉笑吟吟行了進來。
邢岫煙趕忙屈身一福“見過李伯爺。”
李惟儉擺擺手,邊走邊說道“咱們相識於微末,犯不著講究這些俗禮。”
邢岫煙眨眨眼,不知如何應承了。當日李伯爺雖不曾封爵,卻也顯赫一方,哪裡就是微末了?
方才回過神兒來,就見李惟儉到了近前,邢岫煙來不及遮掩那些圖樣子,趕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翻看的。”
李惟儉笑道“都是些廢圖,不然也不會留在此間。哦,原來你是笑這些歪詩啊。昨兒寶琴見了,也笑了好半晌呢。”
邢岫煙見李惟儉心下並無芥蒂,言談一如往日般和煦,這才略略放下心來,又禁不住好奇問道“伯爺怎會……怎會……額——”
“作這些歪詩?”李惟儉就笑著說“圖樣子畫不出來,心下一時憋悶,乾脆尋個法兒轉轉心思。”
邢岫煙就笑著讚歎道“雖是歪作,卻也彆出心裁,我就想不出這般讓人捧腹的詞兒來。”
李惟儉歎息著意味深長道“你們就好了,還能笑得出來,我如今卻笑不出來啊。”
那些不過是拾人牙慧,寫過了也不曾發泄心下煩悶,反倒讓李惟儉愈發緬懷過往。嘖,他當日怎麼就沒養成日常讀書的好習慣呢?不然如今也不會三天憋一行字,以至於那化學著作如今還隻是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