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鐵甲覆蓋的重步兵在燕子磯渡口徐徐推進,速度並不快,但零星阻止起來的江南私兵根本不可抵禦,或許他們冒著兩翼火槍兵的槍林彈雨拋下一地屍體衝到近前,手中兵刃劈斬在重步兵的鐵甲上隻能爆出一串火星,卻不能傷其分毫,反而重步兵手中鋒銳的橫刀能夠輕易割開江南私兵的皮甲,予以重創。
此番江南各家集結家中私兵於燕子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家主到場,由一些輩分高、威望重的長輩帶著族中子弟前來,這些長輩大多養尊處優,自是不耐煩組織、調動這些亂糟糟的私兵,遂將子弟們派遣出來,一則偷懶,再則也希望能夠趁機予以曆練,增長見識、培養能力、積累資曆。
這些世家子弟平素書讀的不少,但何曾真刀真槍的上陣殺敵,何曾運籌帷幄、決勝千裡若順風仗還好一些,憑借人數優勢一路平推就是了,可現在遭受當頭一棒,幾十倍於水師的私兵被幾輪炮擊打得死傷慘重,尤其是軍心動搖士氣全無,根本無法約束兵卒實施大規模的抵抗,隻能四散潰逃、慌不擇路……
而那些處於城中正自飲酒享樂的各家長輩們驟然聽聞炮聲隆隆,已經混亂不堪,趕緊舍下歌姬、美酒,想要出城探看情況,隻是未等他們出城,傳來的便是水師沿江炮擊、私兵大敗虧輸的消息,紛紛大驚失色。
蕭灌在自家仆從的護衛之下從亂軍之中逃出,剛剛進入城門便見到這些各家的長輩蝟集於城門之內踟躕不前,連忙大聲道:“諸位,水師炮火猛烈,兵卒四散奔逃,還請諸位隨我一同出城各自收攏家中私兵,於鐘山腳下集結!”
這些私兵來自於江南各家,互不統屬,平時還好,現在麵對水師的火炮轟炸、重步兵絞殺,一窩蜂也似的亂竄潰逃,根本不聽他的號令,若是有各家這些族老出城號召,想必還能集結一部分,到時候組織起來無論反攻還是撤退,都不至於徹底崩潰。
否則這些私兵亂糟糟四散奔逃,隱匿於鄉村、山野之間,不僅再也不能組織起來,且會對金陵附近構成極大的威脅,百姓遭受殘害者將會不計其數。
這金陵可是蕭家的地盤……
然而這些族老們麵麵相覷,讓大家出城冒著水師的炮火召集私兵
彆扯了……
那是他們這些人能乾的事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聖人老早就教導了在危險情況下應當如何自處,此刻危機臨頭,自當避險而生,豈能趨險而往
那不是傻子麼……
張忘混在人群當中,正自懊惱不已,他此前已經向蕭珣辭行,隻不過出得金竹園之後受到好友相邀,繼而入城飲宴,想著待到今夜在金陵城中瀟灑一番,明日再回家也不遲,卻不想水師來得這般快速,且江南私軍崩潰得如此徹底。
聽聞蕭灌的言語,張忘叫道:“水師來勢凶猛,如何能與之抗衡既然城外軍隊已經潰敗,吾等不必以身相抵,自當各自回家,再度募集私兵,卷土重來才是!”
開玩笑,萬一自己這邊出城聚攏潰兵,而水師那邊追殺上來可如何是好
火槍可不長眼,亂軍之中一顆鉛彈就能要了老命,萬一陣亡此地,那得多虧啊……
城門處各家族老一聽,頓時齊聲附和。
“吾等年老體衰,如何拿得動刀、拎得動槍更遑論衝鋒陷陣了!萬萬不行。”
“你們蕭家當初向吾等保證水師不會出手,結果現在沒等過江便遭受水師猛攻,眼下所受之損失,你們蕭家定要給一個交待才行!”
“這話沒錯,你們蕭家是將咱們當作擋箭牌,替你們擋著水師的猛攻啊!現在居然攔阻吾等回家募集私兵,想要讓吾等葬身此地,還有沒有良心”
“諸位,此刻城北、城東全都是水師兵卒,咱們趕緊自南門出城,各自返家,再晚可就出不去了!”
“快走!”
一大群人吵嚷聒噪一番,將此次兵敗的責任悉數丟給蕭家,然後在不知誰人鼓動之下,再不理會氣得渾身哆嗦的蕭灌,一窩蜂的向南門跑去,守城兵卒不知發生何事,也不敢招惹這幫來自於江南各大家族的族老們,倏忽之間便被奪了城門,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呼啦啦湧出城門,各自奔逃。
蕭灌氣得差點倒撅過去,嘴唇顫抖,眼前發黑。
他們蕭家這會幾乎掏空了家底,人力、物力都已經發揮至極致,所承擔的風險前所未有,而其餘江南氏族隻是跟在蕭家後邊,甚至連家主都不露麵,大功告成之時自然收貨巨大利益,若有反複,也可最大程度的減少損失,此刻居然還將所有責任都丟給蕭家
簡直無恥之尤!
不過憤怒之餘,最重要還是收拾殘局,此刻也顧不得祖父前往攔截水師未成下場如何,趕緊定定神,下令召集蕭家在金陵城中的所有人力,除去帶不走的房子,將商鋪中的綾羅綢緞、金銀財物全部裝車,出城向南直奔觀音山。
隻需藏匿山中,水師便無法尋覓,可待日後計較,否則一旦水師順勢入城,再給蕭家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查封產業、貨殖充公,那損失可就太大了,畢竟作為江南重鎮,蕭家經營多年,在此的產業數不勝數,小半個金陵城都是蕭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