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立刻上浮,抓住一線光明。她回到喧嚷的街道,手指握住一份報紙。
對麵的桌子上還有另一份。想起其主人的模樣,她心生警惕,拿過來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好在上麵沒有任何符號痕跡。
“該死的獵犬。”通靈者隻覺度過了一劫,已是渾身疲憊。“參軍上哪兒不行?來南方做什麼!該死!”
不能拖下去了。德拉意識到自己無法悠閒度日,每天隻等待報紙。我必須發表成果,拿到那筆錢,我最好離那惡魔獵手遠遠的。一個全家都被惡魔殺死的人,他會比戴茜·韋弗瘋狂一百倍。
說到底,德拉不是傻瓜,瞧得見那位韋弗家審核員的異樣。退一萬步說,能從死囚搖身變成韋弗家族的話事人、管理一個會長消失的靈感學會,這女人不可能正常到哪兒去。無論這地方發生了什麼,她最好還是彆摻和。
但她必須拿到命匣。可以預見的是,一旦尤利爾失蹤,高塔必定會讓占星師尋找他的蹤跡。甚至在接近高塔屬國的地方,都有認得白之使和其學徒的惡魔獵手……說實話,德拉還沒想好接下來要如何行事,扮演新身份太危險,活在盒子裡又令人窒息,她下意識想獲得那件保存靈魂的神秘物品,不過打算留條退路。
重回靈感學會時,隻有瘸子守門人在等。德拉朝他皺眉。最近我遇到的殘廢未免有些太多了。“韋弗大人在嗎?”
“戴茜·韋弗。”守門人依舊古怪地咯咯笑個不停,“她走了。”
“走?上哪兒去了?”
“也許在韋弗家,也許在西邊的莊園喲。”
“難道這裡沒彆人了嗎!”通靈者本就緊張,如今更是忍無可忍,“到底發生了什麼?會長呢?其他人呢?我的學術成果究竟什麼時候……”
“小點聲!”一聲低喝。大門吱呀搖晃,另一名守衛進來。德拉的聲音戛然而止。“噓!噓!”他豎起一根手指。
她瞪著門。“他在乾嘛?”
“可能是哄死人睡覺罷。據說那天他在場,這可沒辦法了。”
德拉不明白“那天?在場?”
“是的。你不在。戴茜也不在!”瘸子抽動鼻翼,“一股怪味,好臭。”
德拉不禁想起他口中的屍體,頓時一陣反胃。她揮了揮手,似乎要驅趕汙穢的空氣,哪怕她其實什麼也沒聞到。這一刻,德拉驚覺會長和戴茜·韋弗都沒有在聚會間留下凡人清掃,除了幾個守門人,這裡再沒人來過。有什麼地方不對。學會最拮據時,也不會落下門麵。
尤利爾告訴她,學會周圍有一間馬廄,但關於怪味的源頭,他無法給出準確答桉。這裡太不對勁,他催她快走,就像在偶遇愛德華時她催他一樣。
“你要走,還是怎樣?”守門人一指窗戶,也催促道。
可德拉猶豫了。“你說怎麼辦?”她輕聲詢問,“我們得拿到命匣,不能被惡魔獵手發現!尤利爾,快幫幫我。”
『……』
“是的,你說得對。如今到處都有危險!人人心懷不軌!”她差點提高嗓門,被那瘸子發現。都怪他說些蠢話。“戴茜·韋弗隻是其中最安全的一個,起碼也比惡魔獵手好得多。難道你害怕我接觸她?”怕我拿到命匣?是了,他在擔心被我趕進盒子。
德拉不想給他機會。“我在這兒等著。”她對守門人說。
對方瞥她一眼,沒有堅持。德拉在書室找到一把椅子,但沒能找到學會的任何一件神秘物品。她愈發肯定東西在戴茜·韋弗身上了,學會是家族聯合組織,隻有管理者能任意取用倉庫內的物品。
靈感學會的書室是最大的房間,麵積占了聚所的三分之二,卻沒有一扇聯通地上的天窗。這裡遍地是蒙灰的書、臟掛毯和發黴書架,陽光倒是能通過收集魔法灑進屋,但無人操縱後,照亮房間的最多隻有蠟燭。德拉聞到刺鼻的蠟油和墨水味,幾乎不敢呼吸。事實上,這裡的空氣彷佛也死去多時。
她隻坐了十分鐘便等不住了,抓著禮物盒惴惴不安。也許我該去找她,德拉心想,戴茜·韋弗既是一家之主,很可能沒時間顧及學會事務,傻等在這兒沒意義。
德拉握住門把手,但沒打開。她又試了一次,金屬發出怪聲。這下她才意識到門不知何時鎖住了。
恐怖感由內而外地衝刷著她。德拉猛烈地搖動把手,拿肩膀撞門,緊接著因劇痛而嘶嘶吸氣——她忘記了傷口的存在,但身體顯然沒有。無論如何,這些努力絲毫沒能改變現狀,書室唯一的出口被牢牢鎖死,她出不去了。
“開門!”通靈者尖叫,“裡麵還有人!”
門外靜得出奇,隻有她的喊叫回蕩。他們是故意的,德拉脫力般滑下房門,他們把我關在這兒了。
『……』
“幫幫我。”她終於記起自己並非孤身一人,“那瘸子有古怪,一定是他!聽我說,我們得逃走,尤利爾。”
『……』
“去找戴茜·韋弗!”她叫道。我畢生的成果都在那女人手上,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她的心中充滿不甘。“千萬彆忘了!”
……
幾乎沒有門能攔住他,大多數時候,尤利爾都得小心翼翼對待它們,以免失手破壞。但德拉對身體太過陌生,還特彆怕痛。說到底,她根本不是戰士。
等眼前光明重現,他立刻施展神術,傷口處傳來的刺痛隨之減弱。絲絲煙霧從門縫中溢出,他看在眼裡,德拉卻根本沒察覺。
無論是誰,不該用火來對付我。尤利爾邊想邊扭下把手,接著輕輕一推,房門帶著軸承脫落,被他丟在一旁。黑暗的地下走道煙霧繚繞,混合著燃燒的刺鼻臭氣。
令人意外的是,出口沒有封堵。縱火者站在滾滾黑煙中低語,他邊說邊笑,卻又淚流滿麵,絲毫不理蔓延到周身的火苗。若非手持火把,此人可謂是儘忠職守。
見到學徒,守門人收起了全部喜悅“這不可能。你合該下地獄了。”
“為什麼這麼做?是戴茜·韋弗指使?”
“是的。是的!她要我帶你走。”守門人又哭又笑,猛地擲出火把。赤色焰光拖出一道光帶,飛過門前,烈火如潑油般猛然躥升,舔舐著房梁。“跟我來!和我走罷。”
是他自己要這麼乾。尤利爾一瞧便知。他不是戴茜·韋弗的人,隻是單純想殺我。在心裡,德拉傳來驚怒而迷惑的情感,尤利爾隻顧念出咒語。
寒冷的鋒刃劈開烈火。煙霧猛然沉墜,被尤利爾一劍攪碎。
守門人已被火焰點著。他猛撲過來,焰苗隨之飄拂,好像身披一件橙紅鬥篷。他的五官因高溫而扭曲,飽含怨憤,充滿快意。
尤利爾一抬手。“噗嗤”一聲響,白霧騰騰,眨眼間充斥四周。冰霜熄滅了火焰,兩種極端相反的魔法一觸而分,神秘到來的寒冷瞬息消弭了全部熱量,室內氣流狂湧。
他甚至沒挪步子。看守嘶叫著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腳下。
“你不是學會中人。”學徒鬆開冰霜之劍,它已在高熱中熔化,神秘雖獲得了勝利,卻不足以在對抗中保護它。
這等武器若非對付火,明顯不如符文之劍實用。使者指導他時,便告知過神秘度高低是塑型的唯一標準。轉職期間,這類手段幾無用處,高環後,學徒才勉強能夠用上它。
看守的火焰竟能熔化冰劍,實力出人意料,可算是凡人王國中的高手。倘若靈感學會真還是德拉記憶中的模樣,這家夥當上會長也不為過,反正不會隻是門房。
至於他的來曆,尤利爾也有猜測。靈感學會的蕭條絕非自然發生,此人又受了傷。“我不是學會成員,那信封是撿來的。”瘸腿看守麵色稍變。“告訴我戴茜·韋弗的位置。”
“西邊莊園。”神秘之火焚毀了皮肉骨骼,看守趴在地上,脊背幾乎燒穿。他似乎從學徒的行為中理解到了什麼。“我要帶那女人一起下地獄去。是的,怎能拋下她?”
“你認得愛德華嗎?‘理發師’愛德華?”
“不。”血漿溢出口鼻,看守抽搐了一下。
尤利爾對此束手無策。此人放火時捎帶上了火種,如今聖水魔藥也救不了他。“學會發生了什麼?”學徒問,“叛亂?仇殺?還是單純的破壞?”
“都不是。學會站錯了隊。”
涉及立場,一切問題都會變得複雜起來。毫無疑問,戴茜·韋弗與惡魔結社有所牽連,又身為學會中人,她的死刑或許是雙方博弈的結果。如今她獲釋翻身,意味著局勢的變化。“會長等人沒逃走。他們都死了,是不是?”
看守沒說話。他咽了氣。
……
這一次,德拉掌握身軀時沒感受到太大的阻力,但她劫後餘生,絲毫沒注意高塔信使的態度改變。稍作喘息後,她想起他們的目標。“會長死了!露西亞在上啊!”
『……』
“見鬼,我們不知道是誰乾的!”這下可好。“你怎麼不問清楚呢!老天,我們需要它。”
尤利爾打斷了她的抱怨。『……』
“戴茜?”德拉懷疑地重複,“當然,她是有嫌疑,可總不至於下殺手。會長也是韋弗家族的人,他們是同族啊。”當年戴茜被惡魔獵手逮捕,會長還發動成員解救,利用新聞製造壓力。尤利爾並不知道這些往事。“依我看,不如搜搜這瘸子。記得他說的那些話麼?此人應是戴茜的仇家。哼,我早知道他有問題!”
『……』
她趕緊撤手,生怕被火苗波及。與此同時,一大股濃煙湧出走廊,地下傳來木頭焚毀的呻吟,遠處則有馬匹驚慌嘶鳴。德拉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先走為妙。
無論如何,我得找她問清楚。德拉心想,可不是受他指使。有時候,即便她確信自己已在通靈中掌握了主動,行事卻依然會受尤利爾的牽引。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必須有自己的判斷。
然而找到她又怎樣?通靈者不敢再找韋弗商談。事實上,她意識到自己束手無策,除非像剛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