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精靈法夫坦納的使節帶著無數華麗車駕越過西北防線。得到消息時,來蒙斯正在與艾席斯克羅主教討論作戰部署,而與會成員完全各顧各的,沒人仔細聽講。
“不過是個小據點,沒什麼討論的價值。”矮人之王巴奈特聲稱,他的見識如身高一般短小,渾身上下的神秘首飾和華貴衣袍加起來比盔甲更重。來蒙斯聽夠了他的建議,但除他之外,彆人都不樂意發言。
樞機主教艾席斯克羅是例外。此人十分健談,幽默風趣,從不與任何人為難,即便在聖城中,也是絕大多數信徒願意告解傾訴的對象。在作為光輝議會代表來此結盟前,來蒙斯不算了解他,而今嘛……“小據點也有非凡價值。”艾席斯克羅微笑著說,“尤其是對惡魔來說,誰能保證他們沒有在小鎮裡藏數萬軍隊的邪惡魔法呢?”
“數萬軍隊?”“秘匣”格拉德·瑟爾莫哼了一聲,“咱們又不是瞎子。話說回來,你們守誓者聯盟的軍隊又在哪兒呢?我隻看到一群傭兵打著彩色條紋旗幟。”
“紮克利部落已經派來了支援,連本王也親自前來。巫師,你不要得寸進尺。”獅人部落的國王開口。
“這空椅子是給誰的?”夏妮亞·拉文納斯愚蠢地詢問,“難道是尹文婕琳大人?她也要親自到場?”
聯盟不會忘記學派巫師在舉行降臨儀式時給過的“幫助”。來蒙斯皺眉打量他們,心裡極不耐煩。這女人故意提醒守誓者聯盟,隻是自作聰明。看來在黑騎士手上三番五次受挫也沒讓她得到教訓。眼下我們需要團結,而非爭奪出個高下。
結果仍有人上鉤。“羊女士”惱火地轉過臉,橫童冷冷地盯著她“等加瓦什降臨邊界,尹文婕琳陛下才會出手。清掃這些小嘍囉是你們的工作。”
“我們。”來蒙斯糾正。討論已經離題萬裡,他受夠了。“等在這裡毫無意義,依我看,主動出擊可以有效打消結社的囂張氣焰。這些惡魔甚至敢混成獵手來潛入襲營,還能避開偵測站的探測。諸位,我們非要把神術基盤搬到戰場上才行嗎?”
“哈!”雄獅羅奈德漫不經心地說,“我們高塔外交部可不擅長找探子,畢竟占星師預知未來,從沒有相關需求嘛。”
“聯盟提供了強力的偵測用具。”矮人王聲稱,“但我不能保證使用者可以完全發揮出它的能力。”
“毫無疑問。”獅人王瓦倫泰恩·紮克利斷言,“這幫老鼠使用了惡魔的特殊手段。雖然大多數天賦魔法在正統傳承麵前仍不堪一擊,但少數下流的陰謀手段還是能製造點麻煩。”
“貿然出擊可不明智啊,希歐多爾閣下。”而艾席斯克羅大概是不樂意真的搬動神術基盤,才會這麼說。
“守成難道就明智了?”來蒙斯反駁,“圍而不攻,惡魔會悄悄溜走。他們又不是樹上待摘的果子!”
“稍安勿躁,閣下。”樞機主教依然沉醉於扮演和氣的角色。他不再關心腳底下的環階賽事,似乎也算好現象。來蒙斯認為在開戰前比武決定誰先拔劍是奇談怪聞,沒想到所有人都舉手讚成,如今支點間的守擂賽火熱進行,教開盤的莊家發財,讓受困的惡魔笑話。
“莫非你們都不想打?”來蒙斯質問。
“話不能這麼說。”雄獅開口,“人人各司其職嘛。我們剛處理掉空島的麻煩,如今主力還在和尹士曼邊境的那個襪子軍團交戰。”
“瓦希茅斯光複軍團。”矮人王補充道,“他們是投向惡魔的王國殘黨,可不同於尋常對手。”
“哈!沒錯。瓦希茅斯。”
“高塔的主力,莫非是占星師?”獅子王追問。
“很遺憾,我們有心無力。”雄獅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照本宣科,看起來也像他直接把稿子捏在手裡了。“根據曼恩·文尼的消息——噢,它是我的指環——占星師正在計算加瓦什的坐標,而外交部人數有限,隻能提供諜報上的助力。如果真有人在會議上問你作戰方案,就告訴他們等待霧中的明星。見鬼,這是誰寫的玩意兒?怎麼把關鍵信息放在注釋裡麵?”
法則巫師中發出一聲輕笑,來自新生代的夏妮亞。“怪誕專家”瞥了她一眼,格拉德麵無表情。
“霧中的明星?”來蒙斯抓住關鍵。
“似乎是個預言。”巴奈特悶聲說。
“當然是預言。”雄獅斷定,“來自天文室的預言。”
“我們需要更準確的信息,好應對惡魔結社層出不窮的神秘手段。”獅子王指出,“有沒有來自先知大人的預言夢呢?”
“你是想要確定勝利的結局罷。”格拉德·瑟爾莫揭露。
“或許我隻是想弄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水銀領主和微光領主的桉例猶在眼前,巫師。”
“秘匣”眯起眼睛。“領主?隻不過是些可恥的叛徒。彆忘了,既然無星之夜號稱擁有七位惡魔首領,說明七支點內分彆藏著惡魔!在白夜戰爭裡,有人曾目擊到炎之月領主,你們聯盟找到這個藏在肚子裡的夜鶯了嗎?”
不曉得他們有什麼仇怨。來蒙斯已經發覺,寂靜學派的“秘匣”與守誓者聯盟的獅子王極不友善,夏妮亞平等地敵視守誓者聯盟和光輝議會,而高塔的代表雄獅則是在場所有女性的公敵,還同時擁有聯盟和高塔的背景。守誓者聯盟隻想保持現狀,好拖延到西塔女王回歸諾克斯,給身為盟友的神秘種族們帶來話語權的新高度……
我們或多或少都有恩怨在身,聖騎士長不得不承認。這無可厚非。倘若高塔來的是白之使,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心平氣和。諾克斯安穩了太久,即便是曾同屬於聖米倫德大同盟的秩序支點,彼此間日積月累的矛盾業已將七支點徹底分離。想要將神秘領域重聚起來,聖者也不能一言而決。
“那預言是指什麼?”來蒙斯打斷了爭執,“開戰的時機?敵人的營地?天文室理應給出解釋。”
“作戰方案,自然是該做什麼。”雄獅一揮手,“等就是了。”
來蒙斯皺眉想說什麼,但這時有一支新隊伍浩浩蕩蕩接近營地。樞機主教艾席斯克羅忽然站起身“雲霧旗。”
“法夫坦納。”“怪誕專家”也吃了一驚。
就在這時,有人從天而降,落在諸位空境身旁。她披一身晚霞般的絲綢長袍,雙臂和雙腳**,一頭棗紅色長發被寶石係帶束起,牢牢固定在頭頂。
明豔飄逸,真是夢中佳人。雄獅一見她,頓時兩眼放光。“秘匣”等法則巫師目露探究。來蒙斯眉頭緊鎖,猜測這女人忽然現身於此的緣由。
“紅穀伯爵大人。”羅奈德·紮克利熱情地打招呼,“你的美貌一如既往。唉,自我們在尹士曼彆過後,命運令我們天各一方,思念教我夜不能寐!快坐下罷,伯爵大人,我們等你已久了。”
紅穀伯爵埃蘭諾爾·格林格爾芬,法夫坦納王廷的血脈貴族,人稱“元素吞噬者”。這位霧精靈伯爵年輕時曾遊曆賓尼亞艾歐大陸,並與著名探險家“義手”結伴同行,發掘出許多神秘之地。當她在一處古老的神靈遺跡中與高塔外交部的使者偶遇時,這女人一口吞掉了對方代表身份的銀光戒指。
能擁有諸如此類的傳言,無疑證明埃蘭諾爾不是尋常角色。她一眼掃過看台,開口質問“法夫坦納的營地在哪兒?”
“位於西側,閣下。”看守布防圖的參謀回答,“如有需要,向導正在門外等……”
“把地盤劃給彆人吧。我們有了新營地,就在布列斯帝國邊境外。那裡距離聯軍總部很近,交通方便。”
“怎麼回事?”“羊女士”沉聲問,“有比駐紮在總部更方便的地方?”
紅穀伯爵微微一笑。“啊,我的通用語很一般,總教人誤會。實際上,我的意思是距離目標戰場和後勤營地都很近。”說話間,法夫坦納的軍隊已逐漸遠去。
夏妮亞不明白“目標戰場?”
“法夫坦納的士兵剛剛在無星之夜的一座聚集城作戰,並獲得了勝利。”埃蘭諾爾解釋,“如今那裡已經是我們的新營地了。”她抓起身後的旗幟,用旗杆優雅地掃開座位前堆積的雜物。文件、按鈴、票星、煉金投影儀稀裡嘩啦掉進地毯,等這位霧精靈女伯爵款款落座,麵前已換成了一碟切好的牛肋排,以及滿滿一盆熱湯。
埃蘭諾爾捏起叉子,旁若無人地將食物送入口中咀嚼。
來自神秘支點的大人物們有片刻的安靜。夏妮亞扭頭和“秘匣”對視,“羊女士”咬緊嘴唇,“矮人王”和“獅子王”明顯不太高興,但都什麼也沒說。來蒙斯看到艾席斯克羅主教一挑眉,臉色毫無變化。雄獅則盯著她瞧。
“你們和惡魔交手了?”怪誕專家最終發問,“是‘無星之夜’?怎麼回事!”他居然沒提那些餐點。
“就是這樣。”埃蘭諾爾開始喝湯。“我們響應了諸位聖者的號召,並履行秩序支點的義務找到惡魔結社,然後將之摧毀。”
“找到結社不難。”格拉德指出,“問題在於無星之夜。它是所有結社中唯一擁有神秘之地作為據點的組織,那地方被邪惡的魔法籠罩,尋常偵測手段隻會一無所獲。”這位老牌法則巫師審視著霧精靈伯爵。“更彆提還有那無名者國王。要我看,法夫坦納恐怕難以對惡魔作出有效打擊。你們的手段更針對地下種族。”
“看來你們抱有疑慮。”
隨著法夫坦納使節的到來,各路消息也接踵而至,呈到空境閣下們的書桌——或者說餐桌上。來蒙斯不懷疑這話的真偽,根據情報,霧精靈依靠矩梯突襲了法夫坦納與布列斯交界處的某個神秘之地,並從中捕獲了大量無名者。事情是明擺著的,那兒藏著個秘密結社的據點,問題在於霧精靈的情報來源。
“盯著我乾嘛?”埃蘭諾爾伯爵吃飽喝足,開始對落在身上的不友善的目光一一進行反擊。“當你們用口水打仗的時候,法夫坦納的士兵們正在與惡魔廝殺;等你們商量完畢,鬥個勝負出來,惡魔結社的小小巢穴已經變成灰儘。當然,在這樁事上,我們算是後來者,沒什麼經驗可言——上次發起獵魔運動是什麼時候?據說搞得天怒人怨,諸位?現在看來嘛,清理惡魔也不難,關鍵在於端正態度。”
若她在暗示威尼華茲的狩獵,來蒙斯心想,我可真不意外。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但似乎人人都記得這回事。
“這是聯合作戰,埃蘭諾爾,我們不容許任何人擅自行動。”
“是嗎?可在我看來,人們湊在一起,就沒法行動。”紅穀伯爵毫不留情地指出。
也許她是對的,來蒙斯陰鬱地想。神秘領域的聯軍在溪河紮營,光擂台賽就安排了一星期,更彆提戰術討論了。來自各大支點的高貴代表們,人人都拖著一大幫參謀,好像他們的異想天開能對戰況有所幫助似的。來蒙斯懷疑在座的空境其實心裡都有計劃,但就是不肯直說。
“說到底,我們各有傳承。”埃蘭諾爾繼續說,“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混在一起隻會彼此添麻煩。”
“不溝通才會有麻煩!”秘匣陰森森地盯著這女人,“若我們計劃蠶食目標附近的諸多哨點,而你卻像脫韁的野驢一樣帶人衝進惡魔城鎮,該死的領主就會掉頭逃走,或者藏得更深。我問你,殺死凡人有何意義?莫非他們長得像卓爾嗎?”
紅穀伯爵的笑容不見了。在她回以顏色、將討論變成又一場擂台賽前,艾席斯克羅主教出言緩頰。“諸位稍安勿躁……法夫坦納抓到惡魔結社的領主了嗎,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