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未來的天後最初所削奪和剪除的,是李唐皇家的枝葉和主乾,而對諸多與國同休的權門、勳貴相安無事,甚至還有所補償和推恩;待到羽翼豐滿、大勢已成,卻又毫不猶豫的痛下狠手。”
“是以未來的天後,能在聖上大行之後,依舊以女身獨斷乾坤,隻手把握朝綱數十載而海內蔚然;自有其順應天理人心的獨到之處。當然了,以女身專權終究還是不免會留下,諸多隱憂和內患。”
“名分不足,就需要用更多的力量和精神,去彈壓和對付,那些潛在的反抗者和不合作勢力;乃至分化瓦解和收買妥協,這些無法徹底消滅的反對派;於是對外的武備就自然就不免鬆懈、馳廢。”
“當然了,這又涉及到一個無解的謬論和死結;作為外戚的武氏宗親,最為親近可信,但是絕大多數都才乾不足,而隻能坐享榮華;而有才乾的外姓臣子大將,又不敢委以重任,提防擁李反亂。”
“因此,天後專權數十載,海內尚平而武功泛善可陳,乃至對外多有折損敗績,屢屢為番邦異族所犯;上位者固然是可以以海內之力交加象征,但最終受苦還是百姓小民;虛耗國家氣數和人心。”
然而,就在封嶽而還的車駕,在沿途聞訊而來的士民父老、官吏,爭相圍觀和慰問、進獻之下;剛剛走出了嵩陽縣地界的太子李弘,就接到了一則突如其來的通報。
“陳碩真的殘黨,在汝、鄭一代作亂,河南府已經發兵清繳;需要孤的行駕繞道而行?”太子李弘聞言,不由在臉上露出一絲譏嘲表情:“那可是永徽四年(653年)的變亂;距今已二十五載了。”
永徽四年(653年),浙東一帶大發洪水,農民不堪官吏貪求及豪強逼掠,清溪縣的女子陳碩真與妹夫章叔胤,在睦州的覆船山六甲四十八黨,組織農民起義,自稱“文佳皇帝”,以章叔胤為仆射。
陳碩真此人也算是一個傳奇,早年就父母雙亡,因為率眾到大戶家搶糧,而被官府捉拿;偽裝道姑逃入鐵圍山,自稱遇到了太上老君啟示,覺醒了九天玄女的化身,創立了火鳳社,號稱赤天聖母。
雖然最後被揚州刺史房仁裕,婺州刺史崔義玄帶兵平定;陳碩真也兵敗被俘處死。但另一個重要成員章叔胤,卻在戰亂中逃走;此後,偶爾人籍此名義活動,算是高宗永徽之治中難以回避的汙點。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位自封的“赤天聖母”,才是先於“彌勒化生”的武則天之前,第一個稱帝的女性。但是,在太子李弘封嶽歸還之際,突然就冒出了陳碩真殘黨作亂,這也未免太過不講究了。
與此同時的東都城內再度傳來消息。隨著大內頒下的內旨;輪值城內的南衙十六衛之一,右驍衛、左武衛、右領軍衛,相繼被調往諸水布防,同時,左右金吾衛開始走上街頭,執行白日間的戒嚴。
而包括宰相郝處俊、裴行儉、李義琰等人,也被召入了大內;同時羽林軍中郎將張虔勖,以保護東宮為名接管了所有門禁出入;緊接著又奉旨開始搜查所謂,參與謀害儲君的內應、奸細嫌疑人等。
因此,這也是東宮之內被封鎖之前,由留守的內臣和屬官,最後一次冒死送出來的消息。但在此之前,身為詹事府丞、大理寺少卿的狄懷英,被在家養病的宰相張文瓘召還,並且提前進入了東宮。
而冒死跑出東都前來送信的,正是太仆寺少卿李敬業徐敬業的弟弟,右千牛衛騎曹參軍李敬真;至於東宮其他幾條消息渠道,在洛陽執行戒嚴的同時,就基本上相繼失聯。就連孟銑等人不能例外。
“狄懷英的本事和手段,孤自然是信得過。”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的李弘,甚至還有心情對著江畋,半寬慰半自嘲道:“隻是卻不知曉,這次母後打算給孤,羅織上怎樣一個重大罪名和過失呢?”
與此同時,洛陽城外的西外苑內,正在一處宮苑內“養病”,卻顯然麵色紅潤、精神勃發的越王李貞;也迎來了一位出人意料的訪客。卻是一身灰衣小襆頭,宛如宮門小宦打扮的,長子琅琊王李衝。
同樣英挺有加,卻臨時剃光了胡須,以為掩人耳目的李衝;在事先收買好的宦者掩護下,對著正在宮苑例行健身的乃父,喘著粗氣急促低聲道:“阿耶,東宮出事了,出大事了;太子封嶽遇險。”
“喔……”李貞卻麵無表情的挑起眼皮,敷衍式的應了一聲;就聽李衝又火燒火燎的急切道:“此乃大內專程傳出的消息,由秘書省值守的給事中劉懿之,親自確認過的牓文,儲君的情況大不妙!”
“如今,殿中監當值的張謁者,也命人送來消息,說是陛下疑似憂急昏迷,所有被召入的太醫、奉藥和侍禦,沒有一個被放出來;諸位宰相亦是連夜奉召入宮,隻怕等陛下醒來,交代最後的言語。”
“但當下皇城的內外事務,皆操持於天後一手了;更有人親見使者出宮,疑似前往諸王邸!”聽到這裡,一直波瀾不驚的越王李貞,才突然抬頭起來,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機不可失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