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王娡是女兒身,更可惜這世道還沒寬鬆到允許女子入仕為外朝官員。劉嫖隻能一邊為王娡歎息,一邊手癢想主動給她弟寫信喊人來——外朝女子很少有入仕的渠道,但後宮就不一樣了啊。
劉嫖自己是靠著父母弟弟的身份才有資格對一些事情說得上話,自然很明白一個女人可以如何操控男人在眼下的局勢裡施展才乾。她欣賞王娡,出於種種理由,當然要想辦法給她一條通天之路。
但、再重複一遍,王娡就是不跟她問哪怕一點和劉啟有關的事!
她連劉嫖的喜好都記得差不多了!上回兩人一起吃飯,王娡看見侍從端上來一份劉嫖愛吃的菜,還特意調笑地問她,要不要把自己案上那一份也一並拿走。
長公主就這樣半是快樂半是困惑地暈乎乎沉迷在溫柔鄉裡,人生頭一回發現自己太子弟弟那麼多年來矢誌不渝的審美竟然是如此的有品。性子體貼的明豔美人,她看起來能漂亮得一顰一笑皆可入畫,但對你的各種事情偏偏又頗為關懷,便更有一種雙重的心理上的愉悅感。
難怪人能當太子呢。你看看她弟這些年來吃得有多好啊!
王娡要是再不問劉啟。劉嫖真害怕自己這樣下去遲早色令智昏,到頭來舍不得人了。
王娡對於劉嫖的調侃竟然啞口無言:她總不能說,因為她此前早在史書上了解過了這位漢景帝的一些所作所為,又從其他美人口中探聽過情報,對對方本就不能說是毫無了解?又或者更丟人地說,她這些天光忙著和劉嫖交好,暫時把那位景帝陛下拋之腦後了?
罪過罪過。館陶長公主固然是幫未來孝武皇帝上位的貴人,但孩子他爹此刻明明才應該是更重要那個啊。
王娡心底反思了一陣,麵上露出一絲羞赧:“公主這些天實在待我很好,我覺得太子與公主同母所出,性子應當很像,就沒有多問。”
“隻是我忽然想起來,民間曾經對太子也很有些傳言——所以突然想跟公主問上一問。”
劉嫖了然,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又變得極為複雜。
嗯,她府上三種美人,三種的關注點各不相同,偏偏問到最後,最終都會不約而同問到那一件事……
“你想問當年吳王太子的事情?”館陶長公主相當無力地掩住了自己的臉。
她弟當太子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裡,他們父皇對她弟一直是精心培養,實打實廣聽各路大臣對太子教育的諫言。又是讓他熟讀百家之言,鑽研帝王心術;又是讓他勤練六藝,培養得弓馬嫻熟,文武雙全。
甚至等到她弟行冠禮,搬出未央宮入居太子宮之後。他們父皇想到當年商山四皓出山力佐惠帝皇位時,都隻能暫住呂家府邸,竟然很難得沒有念著什麼樸素、說什麼要少建宮室的話,罕見利落地撥錢,給她弟在長安城裡修了一座相當漂亮的思賢苑,專門給他用來廣招賓客、以為羽翼。
她父皇。
她那向來推崇簡樸體恤民力不愛花錢,想給自己修個露台,到最後一聽成本都沒舍得,話說的實在難聽一點,多少有些摳門的親父皇。
竟然願意給她弟花錢,修那——麼——大一座思賢苑。
劉嫖特意去實地考察過:苑中有整整六所堂室,每個都是廣廡高軒,裡頭的各種屏風幃褥還都一水的華美漂亮。可以說給足了太子臉麵,滿滿都是皇帝一片憐子之心。看得館陶長公主又是震驚又是吃醋,恨不得當即衝進宮裡去跟父皇母後大肆撒嬌一番和她弟爭寵。
也不能怪她心眼小吧?她能理解為太子著想算國事,給自己修露台算私欲,所以她父皇花錢的態度截然不同——可誰叫她父皇的性格就是那樣,這件事就是罕見到她那天想抬頭看一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而她父皇如此儘心儘力培養她弟,她弟其實也是個相當優秀的太子。劉嫖有時候會故意逗他,當麵挑一挑劉啟身上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劉啟每次也都包容了。
有時被她指出一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並且也覺得不是很好的錯誤時,不管實際上那錯有多小,她弟還真的會反省,甚至和她道謝。
劉嫖平心而論,覺得拋開她身為阿姊的濾鏡,當今太子也分明確實是個不錯的儲君:能文能武,氣度不凡,從諫如流,心思敏銳,雄才大略,能屈能伸。
……怎奈何吳王太子那件事實在鬨得太大,當年簡直堪稱轟動長安。
所有人說起他來,第一反應都是:
那個因為吳王太子與他飲博時爭道態度不恭,所以直接拎起博局就把對麵砸死殺了的太子殿下?
——他脾氣一定很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