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無官身,又非商城縣民,與商城的一乾絕戶非親非故,誰分了誰家的田土與你何乾?你如何有資格代官動私刑?”
“可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奸民瓜分良紳田土,而坐視不理吧?”
“都說民不舉官不究,苦主早死絕了,誰來做苦主告狀?再說那些苦主也非良善人家,欺男霸女,強買強賣,奪人田土,害命無數……依我看,乞活賊雖是逆賊,但卻做了‘完璧歸趙’、‘懲惡揚善’的好事。賊得剿,但賊做了好事,我們就得認,大夥說對不對!”
周圍的民兵與偷聽百姓紛紛附和道,“說的對!”
眼見周圍響亮的附和聲此起彼伏,士紳們頓覺有些勢單力薄,仿佛被一股洶湧的洪流夾在中間。
其中一名大戶搖頭晃腦聽了半天,細細琢磨一番,吐出這麼一句,“李先生說的是對的。”
“你、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釋放賊人是為自保止戰。不掀牢獄之風,是為安定地方民情。眼下過些時日便是秋收時節,積糧練兵才是正道。保一縣鄉民,才能保幾縣百姓,否則州縣皆不可保。學生認為李先生年紀雖小,但今日說的一番話都有些道理。”
“胡說八道!”
一名士紳不服氣,梗著脖子走到李牧麵前本想大聲質問,但眼見周圍大膽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壯起來的聲勢又蔫了回去。
他來到馬側小聲質問,“我們前前後後給你數萬兩銀子,你就這麼答複我們的嗎!”
“我拿你們錢糧,不代表替你們驅逐分田的百姓。你們給我的銀子,是叫我出兵奪城的錢。”
“這、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士紳們急得原地跺腳,他們本想說縣城其實無所謂,最主要是他們的田土、錢糧被奸民搶走了,他們希望李牧出兵殺死奸民,把他們的財產奪回來。
但考慮到圍觀群眾甚多,這種話露骨又政治不正確,於是一口咽了回去。
“什麼不一樣?你再回想一下當日我答應你們的時候,如何說的?”李牧好心補充道,“——待我過些點齊人馬,備好糧草兵器,就立刻北上奪回商城!眼下我奪回了商城,再釋放賊寇與乞活軍修好,保住商城一方平安,我哪一句食言?”
“可是那些田土咋辦,我在光州的良田全被賊寇吃了啊!”這士紳快要急哭咯。
“我隻管商城事,外地事我無能為力。”
另一名商城本地的士紳抓住機會,“我是商城本地人,我家的糧倉被奸民搬空了。家中佃戶最近吵吵嚷嚷說六成租子給不了,隻交三成租子,全被乞活賊教壞了——李老爺不給外鄉人做主,總得替我們本地鄉紳教訓奸民吧!”
“六成租子確實太高,最近年景不好,能給你三成就不錯了,你就知足吧……萬一把人家逼急了,彆人殺你全家,我再帶兵過去那也遲了不是。”
“不是,李老爺怎麼能慷他人之慨,白花花的錢糧損的都是我的家業啊。”
“既然是你的家業,還要我來出力解決?你知道這些大兵一天的嚼用多少錢糧麼?你知道嗎?”
李牧一番舌戰群紳,說的他們紛紛啞口無言。
甭管士紳們如何巧舌如簧,說到最後李牧就一個態度: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不出兵。
拿你錢糧≠替你報仇。
賊寇他是要釋放的,畢竟所謂的“賊兵”都是他李牧的人,放出去給普通人看看,李牧是不殺乞活軍的大好人,也不會改變“分田的現狀”。
然後刷完存在感的乞活軍玩家,再轉頭回來換個臉,搖身一變依舊是縣城上下的乾部、守卒。
百姓都會覺得這批李老爺派駐的人,除了臉不一樣,其他的口音、習慣、做事風格都與先前一模一樣。
若是以後王師抵達豫南,“心向大明”的李牧倒是願意派兵協助。
現在嘛,加固城防自保才是重中之重。
李牧死皮賴臉的態度叫一眾士紳又急又氣,隻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但他們又沒什麼辦法。
隻能寄希望於第二條路,聯名寫信給駐紮襄陽的六省總理熊大人,希望他能催促官軍南下剿滅乞活軍。
到那時李牧這小子也就沒理由拖延出兵了,縱使他再拖,他們也能借助官軍的力量一起下鄉“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