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嬋音的肩膀驟然鬆下,膝蓋發軟便坐在椅上盯著不遠處掛著的衣裙,紅唇懊惱地輕抿。
這位曾經的繼兄對她起了不倫的心思,可她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對他都隻有兄妹情。
她隻想嫁給青梅竹馬的郎君,察覺到他的心思後,多次明暗說過了,還想要離開,都是為了想要打消他的念頭。
但他卻在她打算離開那日,用她最在意的話堵住所有的去路,令她不得不留下。
他說,兄長隻是兄長,會親自送她出嫁,可現在卻愈發越界。
好在她還沒有與子胥哥哥退婚,過了年後便能嫁與他。
想到婁子胥,她臉上的浮起一抹淺笑。
前世兩人有緣無分,她死在遠嫁青州的路上,今生她沒與子胥哥哥退婚,所以前世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孟嬋音迅速換好衣裙,視線不經意睨過麵前的銅鏡。
他的確很會挑選,梨花白的百褶裙與淡青亮澤的春褙子搭配得相得益彰,臂彎懸掛一條柔白披帛,行動間腰臀勾勒得更顯婉約窈窕。
是她喜歡的。
但她不想穿。
孟嬋音瞥了一眼,垂下烏睫,轉身去開門。
原以為她磨蹭這般久,他應該耐不住性子自行離去了。
當孟嬋音看見葡萄藤架下,石桌前坐著品茶的青年,心奇妙地一顫。
膚白俊美的青年坐在藤椅上,懶洋洋地仰著頭,手中漫不經心地轉著的茶杯,陶瓷白晶麵的杯身與冷瘦的指尖在光下一樣奪人眼目。
甚少有人知,孟嬋音愛極了美手。
息扶藐轉頭,見她目光粘住似地盯著,指尖微頓,繼而隨意將茶杯擱在托盤中。
“嬋兒過來。”他似心情甚好的對她招手。
孟嬋音回神,猶豫地盯著他。
青年深邃俊朗眉宇間的冷淡消散,如同綠葉般清新明朗,連身上的素淨的玄色綢袍都泛著光澤。
春心不知去了何處,至今還未歸來。
孟嬋音斂下纖長的眼睫,緩緩地朝他而去,待走近後輕輕俯禮:“阿兄。”
息扶藐搭在石桌上的兩指蜷縮,雙眼含笑道:“低頭。”
孟嬋音不解地覷他一眼,然後在他的注視下乖順地低頭,露出纖細白淨的脖頸。
青年抬起手寬袖垂落眼前,剛挽好的百合發髻被硬物聳動,有什麼東西穿了過去。
她下意識抬手去碰,指尖卻觸及了他溫涼的手背。
孟嬋音心跳一頓,爾後麵不改色地裝無事發生,抬著水盈盈的杏眸,淺笑晏晏問道:“阿兄往我頭上插了什麼?”
息扶藐也收回手,可落在她臉上的眼神都變了,黑黑的,幽幽的。
手背上被觸及的震麻感仍舊十分清晰,沒有絲毫淡卻的意圖,反而正順著那一塊皮膚不斷蔓延。
他隻盯著不講話,孟嬋音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握拳,指甲深陷在掌心,用微痛的感覺壓抑住心中升起的慌。
春光明媚,院子兩側的牆麵上爬滿了鵝黃的小絨花,兩人一坐一立地對視半晌。
最先打破這種詭譎氣氛的是息扶藐。
他漫不經心地睨視眼前女郎,臉上燦爛卻僵硬得快抽搐的笑。
他收回視線,嗓音清淡道:“這幾日在昆山忙,未曾派人給妹妹送禮,這是我親手做的玉白蘭花簪,適才觀妹妹這身,忽感相襯,所以便給你戴上了。”
“啊,阿兄親手做的?”孟嬋音訝然,明眸透亮含著欣喜去摸頭頂上的發簪。
冰涼的質地極好,和往常一樣,即便不用去摸也知曉他送的都是好物。
孟嬋音眼彎似月牙,輕聲道:“沒料到阿兄還有這份手藝,日後要是阿兄娶了嫂嫂過門,指不定嫂嫂都無須遣人去外間鋪子打造了,有阿兄便足矣。”
說罷,她麵露羞赧地垂下手,端方地交疊在腹部,小女兒的嬌俏顯露出來:“阿兄這個玉蘭簪我都舍不得戴,如此珍貴的玉簪,不知日後可否留作嫁妝?”
她占了彆人十幾年的身份,自然不奢求日後出嫁息府還要備嫁妝,不過是隨口說說討他歡喜罷了。
同時亦是在側麵提醒他,她如今雖不再是息府的女郎,可也當了他十幾年的‘親妹妹’,有的事不應太過界。
男人聞言不置可否地輕挑眉骨,薄唇微翹地頷首:“嗯,妹妹若是喜歡,阿兄也可以再為你打造成婚的頭麵如何?”
孟嬋音眼中閃過惱意,她絕不會信他聽不懂話中的意思,現在將她的話四兩撥千斤地抬回來,實在可恨。
偏生她如今若是想要平安出嫁,又得罪不起他。
孟嬋音眼尾彎出笑的弧度,神色為難道:“本該多謝阿兄的,但子胥哥哥前些日子與我道,已經打好了成婚的頭麵,恐怕阿兄的嬋兒無福消受。”
說完又揚音轉揶揄:“不過阿兄也先得未來嫂嫂提前打造一份了,這樣待嫂嫂過門也好討個歡喜。”
話音徹底落下,也不知是哪句話戳痛了眼前男人的心坎,眸中唯一的溫情也徹底無蹤跡。
他似笑非笑地往後懶倚,聽她著說話,神色半垂半睨地透著冷淡。
孟嬋音鎮地眨著黑白分明的眸,望著他乖巧地淺笑。
他隨意地屈指搭在扶手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語氣聽不出喜樂:“嬋兒忘記了嗎?你的子胥哥哥就快沒辦法送你頭麵了。”
她雖然沒有如前世那般和婁子胥退婚,但現在這門婚事也岌岌可危。
隻是她沒想到他無法反駁之下,竟會用這句話提醒她。
不愧是遊走在各個達官貴人身邊的男人,隨便一句話都透著不經意的壓迫。
前世的十幾年,再加今生的十幾年,孟嬋音對他太熟悉了,知道他此時心中定然不悅。
見他明顯不豫,她心中的那股鬱氣,也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