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孫氏仍舊割據東南,自命吳主,在江東士族的輔佐下,與晉國隔江對峙,中原衣冠皆稱之為大敵。
追根溯源,孫氏本是東漢時吳郡富平縣的小吏,雖世代為官,俸祿卻不過百石,並不是什麼名門大族。直到百年前靈帝時,其始祖孫堅從軍,數滅賊寇,又參與平黃巾、禦羌亂等戰事,孫氏這才飛黃騰達,成為將門之家。
後來靈帝駕崩,董卓篡權,袁紹袁術兄弟於關東倡議討賊,孫堅當即加入袁術麾下,占據豫州之地,西破董卓於前,南征劉表於後,儼然中州第一名將。
然而天道,盛極而衰,孫堅追討劉表敗兵時,於峴山誤中伏擊,一代名將殞命山林。袁術奪其舊部,與曹操爭鋒,結果兩三年間,連戰連敗,不得退退居淮南,將士也鬥誌喪儘,苦不堪言。
到了初平四年(193年),孫堅的長子孫策守孝結束,便替父從軍,投入袁術麾下。年方二十的他皮膚白皙,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有非常之相,甚有武略,故而深受其父舊部傾慕。
孫策厭惡袁術為人反複無常,許諾言而無信,便暗藏立業之心。他明麵上逢迎袁術,暗地裡招兵買馬,於當年南下江東,先後擊敗劉繇、許貢、王朗、陳瑀、太史慈,華歆,一統江東。又西擊荊州劉表大軍,大敗劉勳與殺父仇人黃祖。
可惜孫策其人驕躁,勇不惜身。在北方袁曹官渡大戰之際,他籌劃北上中原,偷襲許都,不料大軍方集,自己卻遇刺荒野,遂不成行。是年,孫策將基業托付於其弟孫權後,遺恨而亡,年不過二十六。
與其父其兄不同,孫權性格沉穩,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他統治江東八載,內撫百姓,外納賢才,分部諸將,鎮撫山越,討不從命,成功渡過了江東動蕩。
待曹操率軍南討,兵臨江夏,孫權力排眾議,與劉備聯盟,啟用周瑜為都督,在赤壁之戰中大破曹軍。後背盟,於襄樊之戰、夷陵之戰中兩敗蜀漢,奪取荊州、交州,又於石亭之戰再敗曹軍,自此改元稱製,建都武昌,終於在黃龍元年(公元229年),成就三分之業,史稱“吳大帝”。
隻是隨著年歲漸老,大皇帝孫權日漸昏聵。
在赤烏四年(241年),孫權長子孫登逝世後,出現了新太子孫和與魯王孫霸爭寵的局麵。而孫權縱容兩子,令其各自結黨,相互攻訐。
積年累月下,朝綱昏亂,政風失和。以致牽扯人員輕輒流放,重輒滅族。丞相陸遜憤死,其餘下獄如楊竺、陸胤、吾粲者更是不計其數,史稱“二宮之亂”。
二宮之亂後,孫權病逝,東吳皇權衰落。輔政與皇帝之間,輔政與輔政之間,無不相互猜忌,迭加殘害。
建興二年(公元253年),武衛將軍孫峻殺丞相諸葛恪,廢太子孫和,夷三族,自命丞相。
太平元年(公元256年),孫峻憂死,其弟武衛將軍孫綝殺驃騎將軍呂據、大司馬滕胤,夷三族。
太平三年(公元258年),大將軍孫綝殺吳少帝孫亮。
同年十一月,吳景帝孫休殺大將軍孫綝兄弟。
永安七年(公元264年),吳景帝孫休駕崩,因太子年幼,丞相濮陽興與左將軍張布迎孫皓為帝,後為孫皓所殺,孫皓又殺朱太後與舊太子,東吳的政局動蕩才告一段落。
但在此時,蜀漢既滅,曹魏亦亡,一個嶄新的西晉王朝出現在長江以北。天下三分的局麵已被徹底改變,東吳莫非能夠避免步入漢魏的後程嗎?
一時間,江東謠言四起。在荊州有個很著名的傳聞,說長沙郡巴陵縣有名楊公,他善於望氣。在寶鼎元年(公元266年)春三月,荊南連日大雨,突然就有一天放晴,萬裡無雲,而楊公見雲夢澤上有千裡王氣,隨江而下直往江東湧去。於是當地就有人傳謠說:“荊州有王氣破揚州,而建業宮不利”。
消息傳到建業,孫皓大為厭惡,乾脆自建業遷都武昌。
恰逢吳郡永安賊施但造反,劫持烏程侯孫謙,聚眾萬餘人,竟反攻至建業。孫皓當即遣丁固、諸葛靚擊敗施但,又派數百人敲鑼打鼓地到建業宣傳,當眾處死施但三族數百人,自雲“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州賊”,正好響應了此前的圖讖天命。
也不知是否是孫皓真應了天命,在這以後,孫皓派兵與晉國攻伐,竟然是勝多敗少。
建衡三年(公元271年),陶璜擊破交阯晉軍,擒獲晉將主帥楊稷,又斬殺楊稷長史張登、將領孟通、交趾人邵暉等兩千多人。曆時數年的吳晉交趾之戰,以吳軍全麵收複交州告終。是年,鳳凰雲集於昭明宮西苑,孫皓便改元鳳凰。
而在鳳凰元年(公元272年,也就是劉羨出生的那一年),晉吳再次爆發西陵之戰。東吳西陵督步闡叛降西晉,而西晉天子司馬炎發兵十萬,試圖兵分三路攻陷荊州。誰料樂鄉督陸抗,也就是曾經的東吳丞相陸遜之子,僅以區區三萬之軍,以一敵三,先包圍西陵,再逐個擊破西晉的兩路援軍,令西晉名將羊祜不戰而敗。
自此晉軍膽寒,西陵之戰後近六年,吳晉兩國都沒有再爆發過任何戰事。
但這僅僅是表象。西晉皇帝司馬炎素懷一統之誌,幾年來一直與征南大將軍羊祜秘密來信,商議滅吳的具體戰略。一段時間後,羊祜總結得失,向朝廷上了一道極為著名的奏疏。
由於西陵慘敗,西晉朝廷內對滅吳一議多有反對,所以羊祜的奏議,首先是批駁那些反對者。他在文章中說,滅吳並非是好大喜功,而是因為“吳複背信,使邊事更興”,如果不“一大舉掃滅”,則邊境的百姓士兵就永無寧日。朝中有一些人,說什麼“吳楚有道後服,無禮先強”,希望用王化讓吳國自然臣服,這不過是一種春秋時期的臆想。
當年先帝消滅蜀漢,難道就不困難嗎?最後不也是獲勝了?從地形上看,“江淮之難,不過劍閣;山川之險,不過岷漢”,從人心上看,“孫皓之暴,侈於劉禪;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從我軍實力上看,“大晉兵眾,多於前世;資儲器械,甚於往時”,現在還不著手滅吳,我們難道白白勞苦邊疆百姓,靡費國財嗎?
論述完滅吳的必然性後,羊祜又在文章中談論戰略。
由於兩國的國力差距是如此巨大,羊祜認為最重要的戰略便是以眾淩寡,故而將征南方略自西向東分為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