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杜石淼下船,藺赴月一路迎過來,目光在裴江羨身上一滑而過。
她朝杜石淼福身,聲音裡難掩緊張驚慌,“我陪一同在莊子上施診,聽聞舅父受傷,便徑直過來了,舅父傷在何處?可嚴重?”
杜石淼擺擺手,“無妨,一點擦傷而已,倒是裴大人為了救我中了一箭,”說罷他看向一同,“你給裴大人瞧瞧。”
藺赴月目光一滯,探究地看向杜石淼身後半步之外的裴江羨。
他臉色確實不好,有種失血過多、病態的蒼白。
藺赴月朝裴江羨身前走了兩步,躬身道:“裴大人,去帳子裡瞧瞧吧,匪寇手段殘忍,若是劍身上淬毒……”
這是在咒人家嗎?
藺赴月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輕咳一聲重又道:“我的婢女通醫術,還請裴大人移步。”
裴江羨看她,在滿目眩暈中微垂眉眼,目光最後定格在她眉下的一小塊傷疤上。
他意識有些渙散,居然想不起來這是在哪裡、什麼時候時候弄傷的。
越想越覺得眼皮子重,天旋地轉間他栽倒在地。
意識消失前聽到的是藺赴月的驚呼,和她撲過來的身影。
裴江羨覺得自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空茫寂靜,好像什麼都沒有。
那是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好像沉入了萬米海底,四周摸不到邊。
動一動都覺得渾身疼痛,裴江羨難耐地皺了皺眉。
他大約知道這是在夢裡,但夢到醒不過來的時候,居然從心底有種難以抑製的恐懼感。
裴江羨蹲坐下來,閉目養神,短短的一段時間裡,他想了很多很多,從祖父到父親,再是母親和妹妹,最終還有一張熟悉的臉。
藺赴月居然在哭,是在哀慟他的死亡嗎?
裴江羨心底不由有了些竊喜,藺赴月居然會為了自己哭?他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那是個狠心的姑娘,寧願躲著他,也不肯正視他的情感。
近二十年的時光裡,裴江羨沒對那個女人動過心,他自認為在乎的不是這些情情愛愛,也認為世上有許多更加值得他花精力花時間應付的東西。
征討一座城池遠比征服一個女人來得更有成就感,可這些想法在遇到藺赴月之後頃刻間蕩然無存了。
原來所謂不感興趣,隻是沒遇到動心的人罷了。
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對這樣一個滿腹心事的女人動心,但隻要她那雙包著淚水的眼睛盯著自己,裴江羨就狠不下心來。
大約愛就是這樣,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契機,隻需要清清淺淺的一眼。
啪嗒。
有水滴落下來,裴江羨緩緩睜眼,眼前不再是濃稠的黑暗,而是昏暗的燈光,最先看進眼的是一雙霧蒙蒙的眸子,仿似帶著世間化不開的委屈和愁緒。
手肘就如一彎皓月,將冰涼的帕子蓋在裴江羨額上,想撤開的時候忽然被一把抓住。
藺赴月低呼一聲,有些驚喜地看向他,“你醒了!”